第112章 做题家

此时，容纳着硅锡钠生命的容器是那么的显眼——高温金属熔液中，混杂了各种低熔点的金属。液态的金属中，又含有一些高熔点的，纳米级别的固态元素，如硅、铁、铬、锰、钼等。

尺寸仅有三百纳米的硅锡钠生命，正是以这些纳米级的固相原子团为骨架，再捕获一些液态金属来组成自己身体架构的。

它们进食只为了构造身体，而获得能量的方式则是依靠光照，利用体膜上无数的光电转换器，将太阳能转化为电能，从而产生类似生物电的东西，驱使自己的身躯进行最简单的活动。

这种生命的神秘，让全世界的生物学家都为之着迷。

但此时所有人都看着阮志宁，等他揭开这种神秘生命的奥秘。

在哪个实验室都喜欢卖卖关子的阮志宁过足了瘾，终于开始说起自己的看法：“第一种，电磁波。”

“电磁波？”邓立彬重复道，“你的意思是，硅锡钠生命的遗传信息是以一种特殊的电磁波的形式存在的，它们的频率和波长都是根据它们的身体结构和功能来确定？”

这似乎是一个很有可能的猜想……

生物实验室中，确实没有专门去检测硅锡钠生命繁衍时产生的电磁波。

毕竟一坨微小生物炸开，然后变成多条更微小的生物，直至它们长大后重复这个过程的繁衍方式并不是多么难以理解的东西。

谁会去考虑电磁波？

只能说不愧是物理学家，有时候真的能有些灵光一现的想法。

但是在座的各位是生物学方面的专家不假，不代表他们对物理学知识一窍不通，相反，他们马上就开始各抒己见。

卢明方率先发言：“你的意思是，它们可以通过自己的光电转换器来发射和接收。当它们需要繁殖时，它们会将自己的电磁波编码以一种特定的模式传递给自己的分裂体，这种模式相当于一种密码，只有收到者才能解读？”

“不错。”阮志宁肯定的点头道。

“这种方式既可以保证遗传信息的复制，也可以增加一些变异和多样性。”戴定波认可了这种可能性，但随即发出了自己的疑惑，“可是，这种电磁波遗传信息有可能被干扰或窃取，在水星这种磁场微弱的星球，或许这一套理论行得通。”

但地球上的磁场，是水星上的一百倍！

对于硅锡钠生命这种微小脆弱的生命，磁场对电磁波的任何一点传播轨迹和偏振的影响都足以致命！

这不是自相矛盾了吗？

“所以，我要说到第二种猜想。”阮志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我们在之前的观察中，只注意到了硅锡钠生命是依靠‘进食’光照，利用光电效应，驱动生物电，完成对身体的控制。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光’是不是还有别的，另外的，可以记录信息的用途呢？”

在自己的实验室时，阮志宁就喜欢这么引导别人。

没想到来到新的实验室，竟然也能有这种机会！

看着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表情，阮志宁确实爽到了！

邓立彬消化着阮志宁的话语，用一种十分不确定的语气问道：“伱的意思，该不会是，类似芯片那样的，刻蚀吧？”

阮志宁很肯定的点点头：“通过类似芯片制造的方法，将遗传信息刻录在一些特殊的固态元素上，比如硅、铁、铬等。这些固态元素可以作为这种生命形式的遗传储存器，它们可以在需要时被释放出来，或者被传递给其他个体。”

“而且，相比起电磁波遗传的猜想，这种方式可以增加遗传信息的稳定性和安全性，也可以增加遗传信息的容量和复杂度！”

通过将遗传信息刻录在特殊的固态元素上，硅锡钠生命或许可以实现类似于现代计算机存储系统的遗传信息存储！

听完阮志宁的理论，整个实验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好一会，戴定波走上前来，拍了拍阮志宁的肩膀，有种的说道：“而你，我的朋友，你才是真正的疯子。”

“所以你们觉得，哪种可能性更高一些？”邓立彬终于从呆滞中反应过来，他虽然没有直接认可或是否定阮志宁的猜想，但显然是心情并不十分平静。

“实验见真章。”戴定波摇摇头，“我去申请一些仪器，以我们现在的设备，恐怕无法验证这些猜想。”

钟湘兰点点头：“正好，阮教授的实验室最近不是要收人吗？这段时间没活也好，免得影响了大科学家的主业。”

卢明方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跑路”：“意思就是下班了？”

“下班了下班了。”邓立彬教授挥挥手，“谅你们也没多少心思继续做研究。”

阮志宁的猜想像病毒般迅速在实验室传播，谁还有心思研究传统生物学啊？

“下班前，布置一下任务啊。”邓立彬笑了一句，“戴定波去申请用于检测微弱电磁波的设备和高分辨率的扫描电镜。卢明方负责拿出电磁波猜想的实验方案，钟湘兰负责拿出刻蚀猜想的实验方案。”

第七章 做题家

见没有点到自己的名字，卢明方大喜过望：“意思是我没有任务？”

邓立彬冷笑一声：“你负责等下的卫生打扫！下班！”

……

坐车回到家中，小风一看阮志宁那表情，顿时露出贼兮兮的笑容：“爹，实验进展很顺利？”

“没错，而且灵感还是从你们智能人身上找到的。”阮志宁对女儿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其实我的那些想法并不复杂，只是他们在生物学领域浸泡了太久，所以思维一下子没调整过来。”

小风眼珠子转动：“爹，你的意思是，你找到硅锡钠生命遗传的形式了？”

“还没有找到。”阮志宁舒服的喝着温水，把几天之后就要用来折磨各个考生的考题拿了出来，“不过他们都十分认可我的猜想。”

哦，原来还只是猜想阶段而已啊。

小风顿时失去兴趣，转而看向阮志宁的笔记本电脑：“爹，给我看看你出的题呗。”

“你自己的实验课题做完了吗，就看不相干的东西？”阮志宁说归说，但还是把文档拷贝了一份发给小风。

“哎呀，用莫尔激子控制曲率的想法遭遇了一点小小的挫折，不过没关系，我又发现了它的一种新作用。”小风一脸万事尽在掌控的表情，“我先看题！”

阮志宁对小风满嘴跑火车已经是见怪不怪，他掏出手机，给自己实验室的群聊里发了消息，询问小风在实验室里的所作所为。

出乎意料的是，大家竟然对小风的评价还挺好。

而且也确实如小风所说，莫尔激子在控制曲率的作用上遭到了难题，但却意外的被发现能够更好的约束暗能量。

看来小风这个熊孩子的本性还没暴露啊……

阮志宁轻哼一声：“算你过关，对这题目你有什么看法？”

对智能人而言，阅读完题目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情。

小风不紧不慢地扫视了一遍题目，然后显得十分自信地回答：“题目的难度我觉得还可以，虽然涉及的知识点较多比较杂，很考验创新能，但是我还是有几个小问题想指出。”

指出问题？

阮志宁一愣，小风居然能指出自己所出考卷的问题？

难不成是哪个地方疏忽了，犯了低级错误？

小风指了指一道关于量子力学的题目：“爹，你这样出题太直白了，描述中的引导性也太强……听我的，这样改，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分别做点误导性的描述。”

阮志宁呆了呆。

原来这孩子说的“问题”是这种问题。

但小风越说越起劲：“这道选择题也是，布置题目的顺序应该改一下。把这题放到前面去，这样考生就很有可能被上一道题的惯性思维影响，从而做错下面这道题。”

“这会不会有些太损了？”阮志宁被小风说的有些心动，但基于对考生的身心健康考虑，他还是没有立刻采取这些意见。

“爹，你想啊。”小风继续鼓吹道，“一般来说，容易做错的题是什么？是简单的题，因为简单的题往往会有陷阱，而难的题则只有两种情况，会或是不会。”

考试中，这种情况几乎已经成为了“默契”。

虽没参加高考，但模拟卷做了不少的阮志宁点头道：“是这样没错……”

“那我们反其道而行之，利用这种心理，在难题里面也加陷阱，这不就可以让考生们感受到什么叫痛苦了吗？”小风眼睛已经亮的惊人，“想想看，考完试之后他们一对答案，发现五个人的答案有五个都不一样，那种感觉……”

别说了，改！

阮志宁被小风说得心动，虽然觉得有些损，但还是决定采纳女儿的意见，试试看。

“好吧，我们试试这种方法。”阮志宁思考了一下，说：“我们把这个方法称为‘反向心理战’。”

“不错，这个名字好！爹，你真是太聪明了！”小风立刻附和道。

于是，阮志宁在小风的建议下，逐一修改了考题，使这份考卷变得更加“阴险”、更具挑战性。

……

几天后，考试如约而至。

为了不影响考生发挥，阮志宁并不参与监考，只是带着小风一起到考场门外，让小风利用她先进的声音捕捉设备聆听考场外那些学生在考前是个什么状态。

“这名额我志在必得。”一个很年轻的男生自信满满，“想当初，我什么竞赛没参加过，最差也是一等奖！哲大的自主招生我都过了！”

站在他身边不远处的人羡慕的说道：“我也想要竞赛的奖状，这辈子都没摸过呢。”

“你连一等奖都拿不到？那还来参加什么考试，赶紧洗洗睡吧。”年轻男生高傲的看了一眼身边的人，“这次考题听说特别特别难。”

“是啊……”那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唉声叹气道，“特等奖只有奖杯，我都没见过奖状是什么样子。”

……

坐在车上的父女两人对视一眼。

“看来这些考生都志在必得，很有信心嘛。”阮志宁在改完那些考题之后，原本还有些愧疚，但现在听完这些桀骜不驯的考生口出狂言后，愧疚的心情早已一扫而空。

第七章 做题家

看他们还能膨胀多久。

“爹，那个老外也来了，好像有些不安。”小风眼尖，看到了赶往考场门口，正在进行身份核查的艾克托尔。

“没事，反正我们有监控各个考场的摄像头……”

考试开始后，阮志宁和小风乘车回到家中，通过监控摄像头观察着各个考场的情况。

镜头上，原本还自信满满的各个考生在进入五分钟的读题阶段时，脸上的表情就渐渐开始挂不住了。

五分钟过去，几乎所有人都从自信满满变成如临大敌，正式开考的铃声刚刚响起，他们就迫不及待的拿起纸笔，紧张的在草稿纸上快速演算！

向来游刃有余的高材生们，是第一次在心中暗暗有一种感觉——这次考试的时间，不够用！

“这题应该选A……”一个考生在写了满满一页纸的草稿后，不太确定的看着试卷上的答案，刚想涂写答题卡，忽然犹豫了一下，像是想到什么一样，“不对，我的做法有问题，应该是B！”

等这位考生发现用新方法算出的答案和B选项完全对得上号后，长长的松了口气：“果然是B……不对！有陷阱，这个方法不对！”

差点上当了，还好还好。

于是在第三次演算后，这位考生终于得出了和选项C一模一样的答案。

“这下没错了。”考生自信满满的把答案涂好，开始阅读下一题。

远处，在沙发上舒舒服服看监控的父女两人对视一眼。

几秒种后，小风问道：“爹，我记得这题的答案是D吧？”

“是啊……”阮志宁在心中为这个考生上了一炷香，“白白浪费十几分钟，就为了选出个错误答案，也真是为难他了。”

在这场“反向心理战”的挑战下，许多原本自信满满的考生开始面临前所未有的压力。

有的考生满脸疑惑地瞪大眼睛，有的则是手足无措——不同的思路，不同的方法，算出来的答案竟然完全不一样！更可怕的是，这些答案竟然分别出现在了每个选项中！

单选题啊！

“这出卷的人心理多少有点问题。”在做完单选题后，一个考生抹了一把汗，“选择题终于过了，接下来是填空题……”

总该不会那么难了吧？

一张卷子，总该有点简单的部分，有点复杂的部分吧！

但是很快，这个考生看着自己那复杂到极致，一眼看去就错到家的答案，陷入了沉思。

“这个答案太离谱了，肯定不是这样的，思路有问题，重来重来……”考生很快重振旗鼓，开始推翻之前的思路，重新计算答案。

很快，在另一种解题方法下，这位考生得出了“3”这个整数答案。

“这才对嘛，这一看就是正确答案！”

在家中监考的父女两人再一次对视一眼。

小风再一次用那种不确定的语气问道：“爹，他第一次算出来的那个答案，好像是对的？”

“是的……”阮志宁已经开始有些可怜这些考生了。

原本他们最多只是不会做，但在小风对题目的描述和条件都做了微调后，很多原本很简单的整数答案立刻就变成了一大坨复杂至极的分数！

一般来说，这种答案根本就不会是正确答案。

但这次考试，很多的题目都被打破了常规。

“爹，艾克托尔好像做的还不错，到目前为止竟然只错了两道题！”小风切走了镜头，往艾克托尔的考场转去，“而且他都快做完填空题，即将进入大题阶段了！”

做的又快又好？

不愧是诺佩尔奖的提名者啊，竟然还是个做题家。

……

时间飞速流过，很快就到了交卷时间。

“我，我堂堂省高考状元，居然没能把题做完？”一个考生在听到结束铃声后，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足足空了一整道大题的答题卷，“这科学吗？”

收卷老师一脸淡然的拿过他的试卷：“省高考状元每年都有几十个，阮志宁的实验室多久才招那么几个人？你这水平在整个考场也就刚好到平均线。”

平均线……

而在考场外，那些正在对答案的考生们则更是一脸绝望——

“你这题选了什么，我选了B。”

“A吧，我验算两次了。”

“不对，你看这道题中的希尔伯特空间中的描述，明显是选C。”

“你中陷阱了哥们，这题是D，绝对的。”

在对完答案后，考生们很悲哀的发现，选择题选各个选项的考生几乎都是25%……

看着哀鸿遍野的考场，阮志宁强忍住笑意，问道：“不会给他们弄出什么心理阴影来吧？”

小风则是一脸正气：“希望他们能够从这次考试中吸取教训，明白自己的不足之处。”

……

一天后，试卷已经被收集封装完毕。阮志宁和小风带着试卷回到办公室，开始批改答案。

“爹，这个考生好惨啊，基本踩到了所有陷阱，整张卷子都写满，但是写对的只有三题……”小风飞快批改着试卷，随口说道。

阮志宁没太在意：“对了三题，也算不错了。”

小风沉默片刻：“爹，对的那三题都是选择题。十道选择题蒙对三题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我好像改到艾克托尔的卷子了。”突然，阮志宁精神一振，在一众错题合集中找到一份正常的试卷让他心情都激动了不少，“这家伙真的挺厉害的。”

艾克托尔之前在选择题和填空题中一共错了两题，但在检查后，他找到了一处错误，所以最后只错了一道。

几乎是同时，小风也对着手上的一份试卷指指点点起来：“爹，我也批到了一份不错的试卷，选择题和填空题居然全对诶，比艾克托尔还厉害。”

“果然卧虎藏龙……”阮志宁此时已经在批改艾克托尔的大题部分，“如果不出意外，前二就是这两人其中之一了。”

阮志宁和小风批改完试卷后，成绩统计表很快出炉。果然如阮志宁所料，颜允昌和艾克托尔分列前两名，颜允昌以2分的微弱优势夺得桂冠。

颜允昌就是那个选择题和填空题全对的超级做题家。

这两位不出意外，就是阮志宁实验室的新成员。

而其他考生的成绩则参差不齐，甚至有些人的成绩低得惨不忍睹。

“小风，把成绩表打印出来吧。我们要把结果公布出去，让大家看看这次考试的成绩。”阮志宁说道。

小风点点头，将成绩表打印出来，贴在考试中心的公告栏前，并且将电子档发布在了网上。

每一个考生都能核对自己的试卷和答案，如果有误判，可以在三十天内申诉。

“嗯？艾克托尔？”小风一阵风一样去贴成绩表时，忽然看到艾克托尔紧张的守在告示栏旁边，时不时的搓搓手。

呃，虽说有纸质的成绩表，但现在是信息时代，是网络社会，上网随手一查资料就出来了，很少人会真的浪费时间到线下专门看一看这张成绩表吧？

“艾克托尔！”小风悄咪咪的走上前去，一巴掌拍到这个老外的肩膀上，“在这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

艾克托尔被吓了一跳，转身看到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便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是……世界上第一个智能人吗？”

“没错，我叫小风。”小风一脸神气，“我手上拿着的是这次考试的成绩表，怎么样，你对自己排在哪个位置上好奇不好奇？”

艾克托尔很老实的回答道：“很好奇，但这一次的题目确实非常非常困难，有好几道题的答案我都拿不准，所以现在有些紧张。”

小风见这人如此“老实”，便叹了一口气，一拍他的肩膀，用一种过来的语气说道：“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

“啊？”艾克托尔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