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逃破城

楚安摇摇头，道：“不急，娘她们不是正在做饭么，吃饱了才有力气上路。”

楚老汉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别扭。他返身回屋收拾东西，事已至此，只能逃了。

还能怎么办？总不能大声叫出了，说“什么！楚安你杀了县令的儿子！！”让街坊邻居都听见吧。

胡老头也进屋帮忙收拾。

“儿子出息了，连神灵大人都敢打，连县令儿子都敢杀。”楚老汉背着身子，莫名地热泪盈眶起来。

城隍何许神灵也？当然不同于村庄祠堂里那些普通草头神；县令儿子更不用说了，官僚阶级，楚老汉再了解不过，身边定然高手如云。

可即便如此，楚安还是打伤了城隍，杀了县令儿子。其中的凶险，不言而喻。

楚老汉身为父亲，首要想到的不是儿子有没有受伤，而是感到光宗耀祖！

他一个农民人，一辈子都想不到老楚家上上下下能出这么一个有出息的楚家人。现在，出现了。

楚老汉有一瞬间的自豪和失落，心道：“我儿子跟我不一样，不是孬种，早晚有一天要出人头地；我老了，不可能跟上他的步伐，也没有资格，他面临的困难超乎我们老楚家祖祖辈辈的想象......”

厨房里两个女人正谈论的热闹，全然不知家中三个男人的打算。田六一脸惬意，将烧鸡吃得干干净净，留下骨头舔了又舔，最后趁人不注意，偷偷找了一个角落刨了个洞埋了。

楚安坐在院中，考虑今夜出城后该往哪逃。

胡老头犹豫一阵，上前，小声道：“文兴，天成他......今晚赶不回来。”

犹豫再三，胡老头实在放不下儿子的安危。

他的意思很明显，今夜出逃，胡天成跟不上，他想再等等，可现在一切楚安说了算。

此事楚安自然考虑到了，安抚道：“胡大爷放心，待天黑后我会找天成哥，带上天成哥一起走。”

胡老头闻言，脸色舒缓，连连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晚饭做好了，很丰盛。

有青椒炒肉、炒土豆丝、鲜鱼汤、鸡肉炖蘑菇，再配合满满一锅煮米饭，色香味俱全，让人垂涎欲滴。

好巧不巧，吃饭这档口，楚家大门被敲响了。

三个男人第一时间警觉起来，听到声音后方才松了口气。

“天成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胡老头又惊又喜，忙过去开门。

胡天成一进门就闻见菜香，惊道：“嚯，我不在的时间，你们可吃得真好。”

楚安舒口气，本打算冒险去城门那边接胡天成回来，现在他自己回来，这可方便不少。

“还没吃饭吧？快坐下来一起吃呗。”

楚王氏笑眯眯道：“今晚这顿饭啊，小倩也参与了不少，你这个当相公的，可有口福了。”

许小倩俏脸一红：“哪有......”

这个季节，夜长昼短，彼时的皎月悬在正当空，散发着清冷的光辉，洒落在庭院中，照亮每一寸土地。

胡天成看着“空荡荡”的石桌，笑道：“难得今夜一家人团聚，何不呈上酒，一醉方休！”

却是觉得少了酒，便少了韵味。

许小倩瞪了他一眼，嗔道：“就知道喝酒，文兴弟弟都让你带坏了。”

胡天成摸摸鼻子。

楚安认真道：“天成哥，我与父亲还有胡大爷商量好了，今夜出城！”

胡天成初还没有反应过来，自顾往嘴里夹菜，忽地一怔，吃惊地看着楚安：“什么，今夜出城？你怎么想的？城外不知围了多少妖魔，这个时间出城，那是找死。”

他有些激动，放下碗筷，道：“文兴老弟，不管你怎么想的，现在绝不是机会。这个时候出城那就是活靶子，那么多妖魔，就算你能逃得掉，其他人怎么办，你娘，小倩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楚王氏和许小倩也才得知这个消息，一时沉默下来。

胡天成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语气缓和下来：“对不起。小倩有了身孕，我得为她考虑......文兴，宜城守不住的，迟早要破，等破城之时，城外妖魔汇聚于城西，我们尽可这个时候出逃，生机更大。”

楚安抿了抿嘴，道：“我打伤了城隍爷，杀了县令的儿子吴长清。”

“那也不能这个时候......你说什么？”

胡天成张大嘴巴，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胡老头起身，走过来拍了拍胡天成的肩膀，进屋去了。

楚老汉也过来拍了拍，在他耳边低语：“没事，我们刚才听到这个消息时和你现在的表情一样。”

然后也进屋去了。

楚安看了他一眼，小声道：“天成哥，纸包不住火，城隍那边不确定，但要不了多久，官府会先来捣了咱井胡同。”

说完，一并进屋了。

“我去洗碗。”楚王氏努努嘴。

许小倩眼睛一闪：“我也去洗碗。”

几个大男人说话，轮不到她们妇女家插嘴，夫唱妇随，他们做什么便跟着做什么就行了。

第七十七章 逃/破城

田六试图舔掉夹在牙缝里的肉丝。

胡天成看向它，它有所感，也抬起头看着他，一人一狗在这般寂静的夜里对视。

田六翻了个白眼，傲娇起身，爬到大杨树下继续舔肉丝去。

留下胡天成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愣，消化脑海里庞大的信息量。

夜里，夜深人静。

一轮皓月当空，朦胧月辉倾洒；且听丛林间，蟋蟀叫个不停，蝈蝈为它们伴奏。

井胡同里，所有人家大门紧闩着，早早熄了灯，唯听得鼾声一片。

楚家正屋的门户紧闭着，忽地传来一道吱呀声，却见一道人影从中探出脑袋，随后悄然走出。

胡天成两肩上各扛着包袱，小心翼翼，快步走到院子里，将院门拉开。

身后，楚安、楚老汉、胡老头、楚王氏、许小倩还有田六身上或多或少都扛着行李，悄悄溜出了院门。

几人心照不宣，凝神屏息，趁着亮堂堂的月色，小步子出了井胡同，来到街道上又紧挨着阴影赶路。

方才在屋中已经商量好路线和路上部署，为防打草惊蛇，大家都不主动说话，只默默跟着自己前面那人，朝城东的围墙赶去。

楚安最前，楚老汉和楚王氏紧挨着，胡老头在中间，胡天成和许小倩挨着，田六断后。这是彻底离开宜城区域前的站位，出了范围，楚安则会与田六换位。

至于出城后去哪？

楚安也和大家商榷好了。

宜城地属常州大泽郡，却在大泽郡和零陵郡接壤的地方，同时又属常州、交州、杭州三州交界地；交州有蛮人来犯，后不能去零陵郡，便只有杭州一条路可行了。

‘这一路上要经过鱼塘镇、倒回村、伏牛山、高老庄、最后一站是刘家坪，过了刘家坪，就能到杭州的边界大郡，昌口郡了。’

此行相去甚远，楚安不确定能守护大家到哪里，但他会竭力而为。

......

三个时辰前。

黄昏色的天空上，一片片被映的黄澄澄的云彩似水流动，下方城里的街道上充斥着骂声、哭声，弥漫着腥味。

城墙外，伪神族和妖族开始攻城，只见：当先一匹足有成年人那么高的灰毛独眼老狼露出一对尖锐獠牙，口吐人言，号令手下众妖攻城。

此次攻城，以妖族为主，伪神族为辅。

丛林中、官道上、野地里，不知从哪钻出密密麻麻一大堆鼠蚁虫蛇，眨眼间就铺满了宜城的每一寸土地，好如黑压压的墨汁，让人头皮发麻，脊背发凉。

城墙上，吴志平面无表情，喝道：“放火箭！”

守在城上的士兵虽面色发白，手下却是不敢有丝毫慌乱，弯弓搭箭，由另一人配合，点燃箭矢尖端包覆着塞有油脂和布匹的油布，火苗立时燃起。

“咻咻咻！”

顷刻间，密集的尖啸声响起，宜城的上空仿佛被无数颗小太阳照亮，倏忽放近，却是一支支燃烧的旺盛的火箭，去势凶猛，温度炙热。

“噗噗噗！”

箭矢呈弧形射在下方地面上，落地的一瞬间，塞满油脂和布匹的油布因为火焰的燃烧再也撑不住，爆炸开来；里面的油脂和布匹倾洒，却是化作无数持久不熄灭的火星，四溅在这些蛇虫鼠蚁身上。

“熊！”

“嘶！”

顿时，火苗大绽，城下形成一片火海，那些让人头皮发炸的小动物眨眼间被烧得发出油脂滋滋的声响，然后变成一片焦炭。

黑乎乎浓郁的刺鼻的烟气飘升，城上的士兵闻了一口，脸色发青，口吐白沫而死。

“小心，这些东西有剧毒！”

侠者刘道灵脸色大变，身形倏地腾空而起，竭尽全力轰拳，拳影闪烁，一股强风很快成型，将部分毒烟刮走。侠者自身亲近自然，特别是风，可在某种程度上御风。

元方也拔出朴刀，刀影划出，引得风声阵阵。

吴志平只一甩臂，大风便凭空生起，呼啸着刮向对面。

不多时，毒烟散去，城下害虫死的不计其数，城上士兵也有数十名命丧当场。

此番对峙，双方皆有损失。

虎君目露凶光，咆哮一声，顿时，一排排的妖怪领着族群冲上去。

抢先的是一头豪猪，下身是人，两颗象牙般的牙齿凸起，嘴里流着哈喇子，手持钝刀带头冲锋，身后是成群的野猪、刺猬，以及野鸡等各种山野动物。

城门大开，人族出城对战，当先的是一位精神老头，光着膀子，一身肌肉若虬龙般盘着，好不惊人，他身后跟着数十名城中武者。

此人是黄家员外黄立庭，向来脾气火爆，看见对面的豪猪首领后两眼喷火，破口大骂：“不开眼的世道，连一头猪都敢这么嚣张了，看老夫不生擒了你，拉回去当下酒菜！”

豪猪勃然大怒，口吐人言：“老匹夫，本王生平最恨别人骂我种类，种类乃天定，万物皆平等，你有何底气辱骂本王？本王定要将你拔舌，抽筋拨皮！”

能说人言的妖都非凡妖，实力不说入品也接近了。

果然，黄立庭与这头豪猪碰在一起，大战了数个回合后竟震惊地发现双方实力不相上下。

其他武者则快刀斩乱麻，捉住野猪野鸡就是一顿乱砍，然后丢到城门前，有士兵出城，将这些食物带走。

此番对峙，妖族占了下风。

白骨大妖一双绿油油的瞳孔盯着前方，不禁蹙眉，就要派修炼有成的妖上阵。

“白君！白君！”

忽地后方传来喊声。

白骨大妖回头，见宁城隍同黑白无常走来，感到诧异：“宁城隍？你不是在城中突袭王府么？”

城池上，吴志平等人也看见宁城隍，脸色一变：“王家打退了宁城隍？”

宁城隍面色慌张，手脚并动，将方才与黑白无常二神的谈话以及在城中大战楚安四人的事说了一遍。

白骨大妖听完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眼眶里的两团鬼火都开始忽明忽暗了。

“一个十四岁的侠者？还能与宁城隍你战得不相上下？”

白骨大妖只觉小心脏突突乱跳。这事要传出去，必然惊动整个大泽郡，不，整个常州！

宁城隍看向虎君，言语中颇有责怪的意味：“虎君，此子是你祁山县的子民，他能成长这么快，与你脱不了干系！我劝你最好将那楚安扼杀在摇篮里，不然，等他成长起来，你我定要走向灭亡！”

他为小星神职，实力并不在虎君之下，言语间自然不用恭敬。

虎君面色阴沉，瞪向宁城隍，道：“狗屎不要乱往别人身上泼。这个娃娃我也有听闻......”

白无常这时打断，叫道：“今年的食祭，就是他弟弟献给你了。”

“啪！”

虎君一个耳光打了过去，白无常在空中转了三个圈，摔在地上。

他起来后，惨白的脸上有一道鲜红的虎爪印，他捂住脸，委屈地看向宁城隍：“大人，它打我。”

宁城隍皱着眉头，冷声道：“虎君，你这是什么意思？”

虎君背负双手，目光冷冽：“大妖之间谈话，他一个草头神插什么嘴？找打！”

白无常仗着有宁城隍撑腰，心里很不服气，嚷嚷道：“我插什么嘴了？我只是帮你点一下，让你想起那个叫楚安的家伙，我错哪了？”

虎君咆哮一声，道：“再说话，信不信我打死你！”

白无常哪里受过这委屈，好歹是最有可能成为小星神职的草头神，张口就要怼过去。

黑无常拉住他，一脸无奈道：“你少说点话吧，不然，你真的要被虎君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