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泄恨

楚安一行人向前面那座村镇望去，此镇名为鱼塘镇，地属杭州昌口郡大德县。

鱼塘镇中的百姓以饲养鱼苗而生，种田老农并不多，镇中随处可见鱼塘。

等楚安他们走进鱼塘镇时，天已经明明亮，街道上空无一人，冷冷清清，他们寻得一家客栈，交了钱便暂时住下，以充精神。

由于昨夜出逃时天色很晚，再加上一夜奔波，精神紧绷，大家都很疲惫，躺在床上不久后便已睡沉。

楚安也不例外，彼时到了城镇，也该略微放松一下，睡死过去。他知道危险还没有脱离，但不能养足精神，那更危险。

日上三竿，忽地街道上响起敲锣打鼓声，震声响彻，还有鞭炮齐鸣，家家户户的房子都挂了彩，大人孩童走出来，一个个脸上带着敬畏，提篮拎篓地向前赶去。

楚安被惊醒，走出客栈，望着街上站满的人群，心道：“这么大动静，要干什么？”

他望向前面的队伍，一群镇民吹着唢呐，敲锣打鼓，身后跟着镇上的养的黄牛，拉着一架架高大的马车。楚安闻见肉香，朝马车上一看，上面摆满了酒肉，其中以鱼肉为主。

百姓们跟在队伍最后面，一个个哭丧着脸。明明阵势很喜庆，但他们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庆祝。

“你快去，你快去啊！”这时，客栈老板推着自己的儿子出来。

他儿子不情不愿，被老板推入了人流。

楚安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叫了起来，看着前面的鱼肉，忍不住上前去拿，结果被人喝退。

一个老丈瞪眼，道：“小子，不要放肆！当心横死街头！”

楚安皱眉，退回客栈，询问道：“老板，今个儿锣鼓齐鸣鞭炮震天，这是干啥的？”

客栈老板漫不经心道：“今天是神灵老爷的祭祀时间，家家户户都要出一人去给神灵老爷上香上贡。你是外地人吧？城里的？”

楚安点点头，道：“老板有饭吃没，给做些。”

老板努了努嘴：“诺，今天一天的食物都在那里，你若敢拿，便拿去吧。”

他只是开个玩笑话，没想到少年竟当真，径自跟着人流出了镇，前往镇外的祠堂去。

老板翻了个白眼，不屑道：“无知者无畏。等你看到祠堂里神灵老爷的样子，嘿，没吓尿就不错了。”

楚安跟上敲锣打鼓的队伍，将身边的人流挤开，很快便凑到黄牛拉的马车前，伸手便去拿食物。知道这东西是送给草头神后他就没顾虑了。

一老丈敲开他的手：“呔！怎如此不听话？不是叫你不要动了么，万一被神灵老爷发现，那可是要命的事！”

楚安神色黯然，道：“我从山那边过来，身无分文，不知道多久没吃过东西。不吃食物我迟早饿死，吃了食物会被神灵老爷打死，横竖都是死，我宁愿做过饱死鬼！”

老丈于心不忍，便道：“此地距离祠堂还有一段距离，你悄悄拿，别让神灵老爷看见。”

楚安大喜过望，连连拜谢，就拿起食物囫囵放入嘴中，四周震天的锣鼓声掩住了他的吞咽声。

老丈见他饥不择食，差点将碗筷都吞下，张了张嘴，小声道：“慢点，慢点。”

老丈急道：“你怎么还往怀里揣呢！”

楚安擦去眼泪，道：“我还有弟弟妹妹在山中石洞等待。他们还饿着肚子，我......”

老丈握住他的手，道：“孩子，你不要说了，多拿点，让弟弟妹妹吃饱，别饿坏了。”

整整一马车的食物，让人拿去一些并无影响，鱼塘镇的百姓怕因此丢了性命不敢拿，眼下这个孩子为了食物不要命，他们自然不会阻拦。

楚安哽咽道：“老丈，谢谢你，好人一生平安。”

老丈闻言，叹了口气，观距祠堂还有一段距离，便道：“我孙子如果活着，应该和你差不多大。四岁那年，他不懂事，偷吃了一口贡品，被神灵老爷发现，让活活打死了。”

楚安愣了一下：“那老丈您儿子呢？”

老丈落泪，道：“孙子死了，儿子只是冷了一张脸，神灵老爷看不顺眼，也顺手打死了......”

楚安脸色微变，骂道：“这是什么神灵老爷，打死它！”

老丈闻言脸色顿白，叫道：“乖乖哟，这话可不兴乱说！等下到了祠堂，你小心藏好食物，可别让神灵老爷发现了。”

鱼塘镇外面，光着膀子的精神老头吴志平和他的儿子吴泽令赶到此地。

吴志平人老眼神却很锐利，盯着鱼塘镇，冷声道：“楚家人若逃杭州，此地是他们必经之路，除非不休息，否则他们就在里面。”

吴泽令闻言差点跳起来，叫道：“爹，我们进镇搜查，捉住楚家那小子就活扒了他的皮！”

吴志平瞥了他一眼，道：“你以什么身份搜查？”

“你儿子可是县令，难道连搜人的资格都没了？”吴泽令官威很大。

吴志平哼了一声：“宜城都没了，你还是个屁的县令！生怕动静太小不让零陵妖将发现吗？”

第八十一章 泄恨

零陵妖将！

提到这个名字吴泽令脸色煞白，目光悄然瞥了一眼吴志平的下面。就见：吴志平左腿从膝盖往下空荡荡。

他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画面，仅一个照面，壬级侠者的吴志平就丢了一条腿。

吴志平眯起眼睛，冷道：“撑到县城，我便通知城中县令，上报朝廷，让上面派人来灭了零陵妖族！”

吴泽令不敢说话，随吴志平进镇。

没走几步，便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两人不禁诧异，站在原地观望片刻，很快就有一大队人马赶来，场面好不盛大。

吴泽令连夜跑了十几里路，外加翻山越野，早就饥肠辘辘，此时立刻闻见肉香，目光一亮，道：“爹，我们上去讨点吃的！”

吴志平微微颔首，当先走过去。

楚安站在人群中，看见对面一个光膀老汉，初感疑惑，等看到他身边的县令吴泽令后，脸色大变，忙与身旁老丈说了两句，向后面的人群躲去。

鱼塘镇的上贡队伍看见前面有一个浑身长满虬龙肌肉的大汉，还断了一条腿，朝他们跳来，不禁惊惧。

吴志平当先开口，道：“我是常州宜城的县令，你们给我拿点食物。”

吴泽令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鱼塘镇百姓见他样貌不凡，身高九尺，遂不敢违背，让开身子将马车带到前面。

马车旁的老丈颤颤巍巍道：“县令大人，这些是上贡给神灵老爷的食物，您若吃，别让神灵老爷看出痕迹。”

吴志平闻言目光一闪，心道：“宜城被破妖族和神族脱不了干系，我杀不得零陵妖将，途中却是能杀尽这些散妖草头神！”

想到这里，他只拿了两只鸡，道：“去祠堂拜神是吧？你们带路。”

最终，侠者吴志平和侠者楚安混在鱼塘镇的上贡队伍中，前往祠堂，去找一名草头神。

吴志平愣了愣，总觉得暗处有人盯着自己，他回头望了望，一群百姓苦着脸赶路，并无异样。

楚安混在人群中，目光闪烁，心道：“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看那老头的样子，估计也打算去找草头神泄气，我可趁他不备，给予致命一击！”

人群拥簇着一车丰富食物和香烛来到鱼塘镇外不远处的一间祠堂，这里早有人等候，手拿鞭炮，见队伍赶到，便点燃鞭炮，只听噼噼啪啪一阵促响。

“吱！”

祠堂的大门无风自动，露出一道口子。这是示意鱼塘镇的村民可以送食物和香烛进去了。

镇建造的祠堂要比寻常村庄的祠堂大，虽不如城隍庙，但也很气派了。

老丈是镇里管事的，拄着拐杖走到吴志平跟前，作揖，道：“县令老爷，您一并进去么？”

吴志平道：“你们做你们的，我在后面看着就好。”

老丈开始吩咐镇里的年轻小伙办事，大家有序站队。

几名年轻小伙上前抱起香烛进入祠堂，接着十几名壮汉拉着马车进入祠堂，后面的百姓就站在祠堂外，等上香时再进去。

楚安排在队伍后面，一动不动。

吴志平跟着百姓进入祠堂，只见香烟飘散，袅袅升腾，整座祠堂里好似被雾弥漫笼罩。

在供台最上方，一尊高约丈六的泥像静静矗在香炉后，身后几缕木雕飘带缠绕。

那些被事先点燃的香烛，此时像是有生命一般全部顺着泥像的鼻孔钻了进去。

老丈颤颤巍巍走上前，跪下，磕了几个响头，道：“神灵老爷，小的带着镇民给您上贡来了。”

突然间那尊泥像从香炉后坐起来，一双栩栩如生的眼睛盯了盯众人，鼻孔长长喷出两束白气，随即拿起供台上的鸡鸭鱼肉便大口吃起来。

香火之气顺着鼻孔而入，待精神高涨时，便拿起点燃的蜡烛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露出享受的表情。

泥像有所感，竖眉看着台下的光膀老人，不悦道：“别人见了本神都要跪下，你为何不跪？”

这时，地上忽地冒出一缕青烟，一个三尺高的白发老头走出来，手里握着黄符，朗声道：“大德县草头神龚二听令！”

泥像神色微变，顿了顿，认出自家土地公手里的黄符，蹙眉道：“其他地方的城隍令？你找错人了！”

土地公面无表情，道：“并无找错。”

“哦？”龚二愣了一下，道，“什么事？”

其态度吊郎，没有几分尊重意思。一方城隍管一方草头神，不是他的上司他完全不放在心上。

吴志平本打算打死这个泥像出气，见有变故发生，便站到一旁静静观看。

土地公念出黄符告令：“宜城宁城隍求援。楚安杀害神庭命官数名，甚至毁了一座城隍塑身，罪不可赦，特令大德县众神配合宜城众神捉拿楚安。警告，此子实力可怕，不可独自行动。”

泥像龚二闻言，脸色变了变，低语道：“还有这种事？那小子逃到我鱼塘镇了？”

土地公摇摇头：“附近的土地公都在搜寻，还没有查到他的下落。”

泥像龚二这时想起什么，怒目圆睁，点指站在一旁的吴志平，喝道：“老头，别人见我都要跪，你为何不跪？”

吴志平双手抱臂，笑道：“我不仅不跪，我还要打死你。”

“大胆！”

龚二勃然大怒，抄起手里的酒坛子就砸向这个断了条腿的老头，同时嘴里骂道：“混账东西，我看你越活越倒退了！”

然而，这个想象中一个酒坛子就足以对付的老头并不按套路出牌，拇指和食指搭在一起，对准飞来的酒坛子，轻轻一弹。

“当！”

挟裹着草头神蛮力的酒坛子支离破碎，酒水洒落一地。

“神灵老爷大怒了！”老人和年轻人吓得不轻，纷纷退出祠堂，远远看着。

楚安挤着人群上前，靠近祠堂。

“腌臜泼皮，来，让我碾死你！”

龚二怒不可遏，鼻孔喷气，终于动了。他迈动大腿，赤脚上前，仗着身高优势便向眼前这个老头踩下去。

吴志平冷哼一声，粗实肌肉蠕动，竟连空气都压爆了。他举起一只拳头，迎向头顶的大脚丫子。

“噗！”

龚二那长满杂毛，泥塑的脚丫子活生生被一只拳头扎穿，泥块抖落一地。

龚二又惊又怒，踉跄着连退数步。不敢想象，这个满头白发的老头竟如此恐怖。

吴志平神色有些意外，道：“你不是一般的草头神，足以匹敌寻常侠者了。很好，杀一名重量级草头神，让你们的城隍大人痛心去吧。”

吴志平只有一条腿，单脚跳过去，但速度丝毫不比这尊神灵慢，眨眼便欺近他跟前，撑满青筋的拳头轰出，音爆声啪啪作响。

龚二心中惊恐，哪里想到人群中随便一个老头就是一名能轻易斩杀他的大人物。他双臂横挡在身前，同时一条腿横扫出去。

面对神像扫来的腿，吴志平避都不避，拳头继续砸过去。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神像的两条手臂轰然爆碎，化作泥块掉落在地上。

龚二心生惧意，想要逃跑，却被吴志平狠狠压制，逃无可逃。

终于，眼看这一脚就要踩上来，他忍不住叫道：“我乃城隍部下第二大将，你杀了我，便是与我神庭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