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长脖子看向老警察，“你也太严肃了，我们老百姓害怕。”

“你还知道害怕？”老警察又瞪我。

糙汉一把捂住我的嘴巴，警告我不准乱说话，我抬脚就踢了他一脚，你还管得宽。老警察又瞪我一眼，我装作没看见。

一位年轻警察走过来跟老警察耳语了几句，老警察点头，挥手让邻居们离开了。毕竟，没有真正动手，没造成实际伤害，让大家离开也正常。

看邻居们都离开了，婆婆这会儿倒是极有眼色，又是搬椅子又是端茶倒水。老警察没坐，但是端起热茶喝了一口，看着敞开的大门，转头看向我：“要过年了，门上怎么没贴门神？”

“没钱买。”我笑嘻嘻地说。

老警察看了一眼林正天：“钱呢？”

“娶媳妇了。”林正天一本正经地顺着我说，大概也是觉察到了一些什么。

老警察一笑：“娶个媳妇有什么了不起？养得起媳妇、不让媳妇受委屈才是本事。”

“对，您说得对。”林正天一脸狗腿子的模样，我踢了林正天一脚，至于吗你？

老警察看过来，敛去笑容，“要不要送你两张门神？”

“不要，倒是可以送一张您老人家的照片。”我忍着笑。

老警察眼睛一瞪：“要我的照片做什么？”

“贴门上，当门神。”我才说完，就看到老警察卷起手中的几张笔录，啪地在我头上敲了一记。

“没大没小，自小就没个正形。”他说完，转头让林正天叫二姐过来。林正天啊了一声，显然才意识到老警察认识我。

我推他一把，“啊什么啊？去叫二姐出来。”

看林正天离开了，我冲着老警察傻笑，二哥为了保护我们，这次真是费了不少心思，连这老人家都请出来啦。

二姐从堂屋里抱着妞妞出来，站在老警察面前，只是哭。

我气不打一处来，“你有冤申冤，哭什么？要能哭死人你早就把王享福哭死了。”

老警察瞪了我一眼，伸出手：“验伤报告拿过来给我看看。”

二姐连忙跑进堂屋去拿了。

“警察叔叔果然料事如神，您怎么知道有验伤报告？”我笑着问。

老警察作势又要打我，“你是谁？你这头发丝一根根都是空心的，怎会不留证据？”

没错，那天看了二姐的伤痕，我就让她去县医院验了伤，留了证据。

二姐拿来了验伤报告，以及几张提前准备好的照片，老警察看着看着，眼圈就红了，他闭上眼睛深呼吸，然后缓缓睁开眼睛：“都说现在是法治社会，可就是有那么一些人，依旧要挑战法律的底线。要是为了谋财谋利，也算是一说。可是，偏偏有一些人，出门一条虫在家一条龙，对妻儿拳脚相加。人心都是肉长的，下这样的狠手，真是亏了这张人皮。”他停了停，看向我跟林正天，“明天大年三十，上午政府部门还是要上班的。”

警察叔叔是暗示第二天上午还可以办离婚手续？

我突然大声说道：“王享福持刀行凶还不算，现在还指使这群人来我家闹事。警察叔叔，你们应该好好审问他，判他个十年八年。”

“你这个毒妇，”王享福妈妈一下就要扑过来打我。

“干什么？干什么？一把年纪了，还瞎搅合。”老警察呵斥她。

王享福他妈像是被人扎了一针的气球，瞬间就泄了气，坐在地上想哭又不敢大声哭，捂着脸呜呜咽咽。

最终，斟酌再三，警察只带走了王享福他妈的那个侄子，其他人做完笔录就放了。而王享福他妈年龄大了，还要照顾在医院的王享福，老警察批评了几句，就放她回家了。

第二天已是大年三十，我起床出来，就没看到二姐，以为她出门买东西去了，也没在意。

吃完早饭，婆婆就喊我跟林正天来厨房帮忙。

大年三十，我们这里家家户户都要煎炸烹炒，为过年做准备。起锅烧油是重头戏，煎炸过年期间拜祭祖宗的东西和吃的东西，煎献果子，麻花，丸子，油饼，豆腐，整鱼，酥肉这些。

按照习俗，作为他家的新媳妇，我得亲自动手，做出拜祭祖宗用的献果子。或许婆婆想着我没那手艺，便喊着林正天一起过去帮忙。

进了厨房我就给他们露了一手，煎献果子我拿手。

献果子是拜祭祖宗用的，按照习俗，大年三十晚上，端上香蜡表纸，放着鞭炮，去门外迎接祖宗们进门。迎进来后，就要在堂屋的八仙桌上摆上献果子，摆上水果点心，然后点上香蜡，开始守岁。直到正月初三晚上，再将祖宗们送出去。

献果子是用面团做出造型，放锅里油炸定型。常见的献果子一般都是手掌大小，造型各异。而我可以在擀薄的面饼上用勺子刻出莲花花瓣，再层叠累加，做出碗口大小的莲花，也可以做出并蒂莲。我还会做出真鱼大小的面鱼，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献果子出锅，婆婆啧啧称奇，连声说开了眼。难得地对我眉开眼笑，夸我心灵手巧。我很识趣，知道她这样夸我不是因为对我满意，而是对我做出的献果子满意，这献果子能让她脸上有光。

待大年初一，邻居们走家串户烧香拜祖，这献果子是人人必看的，是要比个高低的，尤其是有新媳妇进门的人家，这献果子更是众人关注的焦点。

大概九点多，大姐二姐回来了，一进门，二姐就哈哈大笑。林正天吓了一跳，连忙拉着我跑出厨房，只见二姐站在院子中间，头发凌乱，衣服好像也破了好几个地方，身边胡乱丢着一个大包裹。二姐笑着笑着，蹲在院子里开始嚎啕大哭。

“你神经病啊，要吓死人的。”婆婆从厨房冲出来，顺手抄起扫帚就要打二姐。

大姐连忙拦住，“让她哭，今天可是报了仇了。”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去哪儿了？”林正天问。我大概已经猜出发生了什么事，她们两姐妹是去王享福家出气去了。我笑笑，转身回了屋子。

过了好一会儿，林正天走进屋子，盯着我一直笑，看来他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我整理自己的衣服，不理他，他死皮赖脸地凑过来亲我，“我的小姑奶奶，你真是什么主意都敢出。你说给二姐讲解人体知识，是让她去打人，打完还让对方查不出伤，哥给你跪了。”

“你可别冤枉我，你姐做了什么坏事也别往我身上推，我什么时候让她去打人了？”这事我当然不能承认。就算我真的说了打人不打脸，往后腰软肉上招呼几拳不会死人，却能让挨打的人疼上几个月。

林正天笑着抱紧我，“安心，你这小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

“你希望装些什么？”我瞪他，“不过就是一些随时会蹦出来作祟的小恶魔，你要是敢起什么花花肠子，我保证不整死你，会给你留一口气。”

“安心，哥所有的心思都在你身上，并且会一直在，没有花花肠子。”林正天认真地说。

我用手肘顶他，“好听的谁不会说。”正闹着，王享福打来了电话，在判刑和离婚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糙汉带上二姐，匆匆去了民政局。

他们姐弟两出门才一会儿，妞妞跑进我的房间，一脸惊恐。我连忙抱起她问怎么了，她指着外面，“姥姥在生气。”这么小点孩子，以前在老王家一定没少受惊吓。

我揭起门帘，就看到婆婆坐在堂屋门口长吁短叹，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有个词叫‘逃出生天’，二姐离婚，正应了这个词。女儿离婚，逃出火炕，当妈的不说应该大喜过望，起码应该暗自庆幸女儿捡了一条性命，为何还会这样？

大概，离婚这个词，总归是不光彩的吧。

我将妞妞放在床上，打开电视，分散她的注意力。

一点多，我带着妞妞在院子里玩，糙汉带着二姐回来了。二姐一进门就扑过来，一把抱住我，泣不成声。

我心里一个激灵，这婚没离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