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怎么做？家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难道他还想刀架脖子地逼我拿钱？”林正天一脸颓然。

我咬着嘴唇想了想，盯着他的眼睛说：“那倒不至于。想来家里就那几样东西，存折那些我都收着，并且都有密码。养猪场的证件那些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用。我们的身份证都随身携带。那套两居室的房产证也抵押了。还有什么证件是我没有想到的吗？”

“院证。”林正天脱口而出，说完瞪大了眼睛，喃喃自语到：“这院子是林家的祖业，他敢卖掉，他都不是人了，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林正天说完，起身去了堂屋。

接下来家里平静了一段时间，我劝林正天应该把精力集中在打理饲料厂上面，劝他冷静下来，等时机成熟了便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也会委婉地劝说他看开些，船到桥头自然直，事情已经遇上了，总有解决的办法。不要把自己的时间都花在这些鸡零狗碎上，不值得。

林正天考虑了几天，开始隔三差五带着李想出差，有时出去三五天，有时大半个月。或是参观饲料厂，或是考察饲料厂需要的机器设备。

说到参观饲料厂，我的好几个高中同学帮了大忙。他们利用自己的人脉关系，积极帮林正天牵线搭桥，让他有机会去参观考察，借鉴别人的成功经验。

随着时间的推移，林耀宗能下床走动了，人能动了思想也跟着活泛了。他在社交账号上更名“流浪老林”，又要开始直播，但这次选择了吃播。吃播这个门类的主播，是个人就能做。但是，一个不懂厨艺、从来没有下过厨的人选择当吃播主播，还要直播做菜的过程，是要把其他人当傻子玩呢。

可是，林耀宗别出心裁，他做菜只有两种方式：白灼或烧烤。在院子中央临时搭起了一口大锅，在旁边还砌了一个简易的烧烤炉。开始正式直播。对于鸡鸭鹅这些，还现场宰杀，现场白灼，或用泥巴一糊，丢进烧烤炉，做成叫花鸡之类的。出锅之后，撒一些提前配好的调料，就开始吃播给大家看。

起初他只是买回来一只两鸡鸭，吃完了再买，估计是围观的人不多，他又改变了策略。

有一天我下班推开院门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院子成了动物园，一群白色的鸡鸭鹅四处跑着觅食，像天上的云朵般飘来飘去，在一朵朵白云之间，夹杂着一枚五彩斑斓的宝石。那是一只神气十足的、毛色油亮的大红公鸡。鸡冠挺立，眼睛黑而亮，嘴又尖又长，嘴下面长着一撮红红的小坠儿，脖子上长着一圈金黄色的羽毛，身上是五彩斑斓的羽毛，一双爪子威猛有力，尾巴上蓝色的翎羽像一把动感十足的弯刀。凭良心讲，它很好看，我却心里发怵。

院子角落还拴着一只浑身雪白的小山羊，山羊很漂亮，头上长着一对黑色的三寸来长的小犄角，玲珑的面孔上嵌着一对圆圆的黑眼睛，小嘴下面长着一撮儿白胡子，顽皮可爱。

也正是这只面相不错的小山羊，让我吃了苦头，也在林家掀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让林正天父子彻底撕破了脸皮。

我踏进院门的瞬间，也许是我的红色衣服激起了大公鸡的好斗性，只见它眼睛鼓得溜圆，竖起脖颈间的羽毛，扑棱着翅膀，呱呱叫着朝我冲了过来。小时候的记忆扑面而来，我完全吓呆了，丝毫没意识到要赶紧躲闪，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它冲向我。

我八岁那年暑假，被隔壁二爷爷家的大红公鸡扑打过。记得那大红公鸡朝我飞扑过来，一翅膀就把我拍打到了地上，好在我反应快，看它要啄向我的眼睛时，连忙用手臂护住了脸，它的尖嘴狠狠啄在我的手臂上，温热的鲜血顿时流了出来。等二哥听到我的哭喊声赶过来时，那公鸡还在一个劲地用翅膀扑打我，还不断用嘴巴啄我。

二哥一脚将那公鸡踢出去老远，回身看到我胳膊上、脸上都是血，吓坏了，连忙检查我哪里受伤了。当确认了只有手臂上被啄了成十个口子后，二哥丢下我，追进二爷爷家，抓住那只公鸡，当着二爷爷的面，一把拧断了它的脖子，然后将鲜血淋淋的公鸡重重摔在二爷爷面前，然后骂骂咧咧地转身出了门。向来蛮横的二爷爷被二哥的怒气唬住了，竟然一句都没敢还嘴。

那年二哥才十三岁，已经显示出了“活土匪”的迹象。有些特质，是与生俱来的。

我受了惊吓，很长时间晚上都不敢入睡，睡着了就做噩梦。后来爸爸买回来一个袁大头，请银匠帮我打了一个银项链，以及一个平安锁吊坠。后来又经不住妈妈的再三央求，托人去寺庙开了光，才给我戴上。神奇的是，自从戴上了那个银项链之后，我竟然真的能入睡了，做噩梦的次数也少了很多。

眼看公鸡就要扑打到我身上了。婆婆慌忙从厨房里跑了出来，顺手抄起门旁的扫把，叫喊着冲到我身边，挥舞着扫把，一下将飞扑到半空中的公鸡扫落在地，骂道：“你这畜生，真是不要命了。”

骂完，一手拖着扫把防止公鸡再次扑上来，一手拉着我的胳膊，护送我往房间走。才走了几步，林耀宗走出小房间开始骂人：“死老太婆，这公鸡可是万里挑一的好东西，打伤了你们赔不起。你们母子就是犯贱，在这个女人面前卑躬屈膝，真是当奴才上瘾了。”

没想到在林耀宗眼里，就算我怀着他林家的骨肉，也还不如一只公鸡值钱。糙汉说的没错，他的确没把这一家人放在眼里。最可笑的是，他还看不惯林正天对我好，连带婆婆也被捎带着骂上了。

或许，在他眼里，老婆就是分文不值。自己没有好好对待过老婆，所以，看到别人对老婆好，那就是犯贱，就是天理难容。

我回头瞪他，婆婆连忙攥紧我的胳膊，看向林耀宗，“你少说两句，儿媳妇怀着孩子呢。”

“母鸡还要下蛋呢。”林耀宗不以为然地冷哼了一声，转身回了屋子。

我气得手抖，还得吃下这个哑巴亏，因为我不想跟一个没品的男人正面冲突，连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

接下来的几天，我下班时，婆婆总在院门口等我，她知道公鸡的好斗性，要是盯上一个人，看到就要追过来扑打几下，还要啄上几口。所以，她就尽心尽力地护送我进门，不见得是我面子有多大，但林正天不在家，我肚子里又有他林家的骨血，所以，就算冒着被林耀宗责骂的风险，也要保护我。我领她这份情。

没过几年，我也时常这样亦步亦趋地保护着她，就像这几天她保护我一样。因果报应，天道轮回，付出的真心，未来某一天就会以某种形式回到自己身上。

可是，有些事，终究是要自己面对，该来的迟早会来，躲都躲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