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泡把大刀插在地上，抱着头蹲下身子道；“我生活的地方黑龙江蜿蜒千里，苍山绿树一望无垠，天地辽阔。我的邻居们人不多，他们淳朴善良，跟山林河流达成协议，为了生存索取有限。

有山林中采摘打猎的，他们驯化了麋鹿，被称作使鹿部，有的驯化了狗狗，被称作使犬部，我主要是抓鱼为生，被称作渔猎野人吧。

我们以地为床，以天做被，自力更生。虽然生活艰辛，但是灵魂安静。

但是自从建州女真攻伐兼并海西女真，要做一番事业开始，我们的生活安静被打破了。老汗要补充战士，兼并统一女真各部，抵御大明的军事围剿。

我们被后金军队有组织的突袭抓捕，青壮被补充进八旗，青壮被称为死士作为突破敌人军阵的前锋。我们令敌人丧胆，悍不畏死。我曾做过死兵，跟反叛的女真部落作战，跟蒙古左翼各部作战，跟大明军队作战，跟朝鲜士兵作战，现在被派到九连城跟东江士兵作战。

岁月易逝，我的心力憔悴。我们被称为死人，野兽。野兽是为了生存战斗，我为了杀人而杀人且看不到结束的希望，我连野兽都不如。我不知道为什么杀人，别人污蔑我们以吃人杀人为乐，我不想杀人，我只想回到黑龙江那个简陋的窝棚过渔猎的日子。”

李银河蹲在海蓝泡身前道；“那就回去吧。”

“回不去啊。我们的族人家眷被后金控制，后金军队不定时搜掠我的家乡，我能回到哪里。你们自称文明人，能不能让我去当野人啊。”

李银河叹口气道；“泡哥，银河突然觉得自己矫情了，生存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你还在努力当一个原始社会的野人，我已经身处封建社会末期，不应该再发牢骚啊。

好啦，你的柞蚕和蚕茧呢，交给银河吧。”

“你知道我为什么养蚕吗？”

看李银河摇头，海蓝泡道；“后金大汗有句话是对的；这个世界没有世外桃源，我要努力作战争取做八旗奴才，砍死你们这些欺负女真人的大明人，砍死你们，我才能回到家乡做野人。

李大人，我来到辽东很多年了，渐渐知道了辽东生活，也听到了大明的生活。我有一个问题，渔猎游牧是一种靠天吃饭不稳定的生活，积攒财富极其缓慢。大明地域辽阔，有很多适宜耕种的土地，农耕生产比渔猎稳定，也就是说，农耕更能积攒财富，起码能吃饱饭吧。

那么，我遭遇的大明士兵普遍赤贫，装备简陋，听说大明内地百姓吃不饱饭，还有陕北百姓在吃土。李大人，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我干嘛跟你交易啊？你们大明官吏是人吗？”

“泡哥啊，银河发现你这个原始社会的黑汉子还是个朴素的哲学家，一下子问到王朝更替的关键问题啦。

官场有一道们，过这道门是不容易的，都要被门板夹一夹，过了这道门就是官员了。当然，过了这道门脑袋有点变形，思想也有点变异。面对指鹿为马要处变不惊，要敢于颠倒黑白才能稍稍进步。所以这些人管理这个世界，人间变得光怪陆离，简单的的东西搞复杂，能听懂的东西搞成青词，由大门板夹过的高官来解读。

你最好别懂，银河懂了点，被发到海上淹死。没想到遇上泡哥，跟原始部落的汉子谈哲学，人生真奇妙！”

“我想砍死你们，一帮神经病。能不能说人话啊。”

“说人话怎么骗你的蚕宝宝呢。好啦，我们不谈哲学。泡哥，你跟着后金大汗好好砍光敌人，也算是有个追求，你为什么偷偷做买卖有点怀疑人生呢？”

海蓝泡警惕地观察四周低声道；“我发现大汗就是你说的大板子夹过的高官，绝顶聪明，说谎话不脸红，杀人不眨眼，关键是没有一句实话啊。

大汗承诺我们，死战就会过上美好的生活，但是，大金不允许我的族人或家乡的邻居们改善生活。说是让我们的子子孙孙保持现有的贫穷条件保存野蛮的战力。

被抓来的野人女真战死率太高了，我如果听话，结果就是很快战死。所以，我对大金贵族充满警惕，对你也是。你们是吃人的坏人。”

海蓝泡看着山峦上的浓烟道；“万物有灵，我喜欢跟山林鸟兽沟通，比如鸟，蚕，甚至蜜蜂，我看着柞蚕从小黑点变成小虫长成大虫结茧羽化，短短两个月的生命好像是我的一生。

我很悲惨，喜欢和虫子待在一起，不想和人待在一起。”

“跟生灵为伍是一种幸福，泡哥，在易州有一座农院，学生们探讨种植养殖，有人喜欢与猪为伍，有人喜欢与鸡为伍，你喜欢虫子不算什么。

好啦，交出你的蚕茧，交出你的蜂蜜。”

海蓝泡惊恐地看着李银河道；“你怎么知道我养了蜜蜂，五味子不知道啊！”

李银河摆摆手道；“本官经历过资本主义改良社会，被钢板夹过，你跟我比心眼，境界差距太大。

后金让你们接触外界是对的，世界在剧烈变化，纯粹的商贾们会全世界寻找商机。有人的地方，他们肯定去看看顺便抢抢，没人的地方，他们会创造商机，培养抢劫的机会。没有世外桃源了。后金的错误在于，人为地压制野人女真改善生活，把你的老家地域作为后金精锐死兵的兵源地，把你们作为消耗性炮灰。

第183章 我是渔猎野人

从货殖角度来看，后金的做法维持了奴隶制稳定，却削弱了野人女真辽阔地域的控制。你们的人口持续减少，青壮大量损失，你们的生存危急不仅仅面临后金的残酷压榨，你们身边还有更为野蛮的敌人。他们来到黑龙江区域，你们没有能力抵御屠杀和掠夺，后金也帮不了你们。

所以，我来了。”

海蓝泡悲伤地摇头道；“什么世道啊。艰苦的生活对身体是一种摧残。我的很多族人常年穿鱼皮，好一点的穿兽皮，长年累月穿着这样的衣服会带来未知的疾病。

我发现棉布衣服对身体是友好的。我便在九连城附近养蚕，这里的气候能够养蚕，我的老家相对来说比较寒冷，我希望得到蚕茧能换成棉布。

养蚕虽然艰辛，但是我不怕干活，总有东江青壮烧山，好在还有一些收获。但是大汗不允许这些奢侈品流入野人女真部落。”

海蓝泡对李银河苦笑道；“我把收获偷偷换成金子，攒了价值好几十两银子的黄金呢。

养蚕只是我改善家乡生活的一个美梦吧。柞蚕是一种美丽的生灵，我和柞蚕交朋友，它们告诉我可以养蜂采蜜。

我让族人在偏僻的山里养蜜蜂，真是甜蜜的生活。

今年约定的收购货物的走私参客没有来，听说东江严查走私，可能出事了。”

李银河看着海蓝泡手中一小块金子道；“你的收获就换了一小块金子啊，你被坑了。”

李银河拿出辽东地图展开道；“银河的商道向奴儿干都司延伸，商队将到达庙街。如果泡哥的商品有价值，商道还可以向黑龙江延伸。众人拾柴火焰高，商道延伸到哪，得靠朋友帮忙啊。”

“木拉奇。”海蓝泡叫来一名女真青年道；“你剃光头发，跟着李大人看看他是否向北行商。叫人把蚕茧和蜂蜜抬来。”

海蓝泡对五味子道；“你的老家在黑龙江下游，你有回家的希望，我送给你两床蚕丝被。自由无价。”

“海大人。”李银河对拖着大刀落寞走向城堡的海蓝泡道；“不自由勿宁死，无求生以害人。

生存是艰难的事情，自由地生存需要牺牲。自助者天助之。”

鸟船船队顺着江岸向北逆行，李银河递给小白一块蜂蜜道；“辽东资源丰富，是非常好的商贸地域。沿江有很多坡谷水塘，是发展种植养殖业的基地。”

李银河指着岸边道；“我发现好几片野桃园，稍微打理便会成为桃花盛开的地方，能够出产鲜果果脯，江河交汇的沟谷是渔业基地，现在荒废了，非常可惜。”

温铁心道；“李大人，咱们已经进入宽甸沿江地域，宽甸地势自北向南、自西北向东南倾斜，间有大小不均的谷地和小平原。山、水、田构成大体为九山半水半分田。依照普通看法，宽甸地域缺少整齐的大平原，耕地开发难度较大，是贫困地域。

学生熟悉这片地域，宽甸是个物产丰富的地区。此地四季分明，河网密布，森林茂密，稍加利用，便是出产粮食果实的宝库。后金敢于挑战大明，起家前仰仗此地的产出。”

温铁心指着山峦道；“宽甸春季百花盛开百鸟争鸣，夏季是一幅画，清爽宜人，穿行在山峦之中，是绿的世界花的海洋。

宽甸六堡又被称为六奠，万历元年，大明边将李成梁将军筑宽甸六堡。经略辽东的熊廷弼称之为“八百里新疆”。一堡经管一段辽东长城，迫近建州女真生活区域，扼守了女真拓展的出口。

移建后，宽奠堡便接替了险山堡的指挥职能。从位置上看，宽奠堡位居六堡中央，四周有四座山环绕，地势平坦，土地肥沃，水源充足，是屯兵的理想之地。险山堡参将傅廷勋移驻宽奠堡后，加副总兵衔，节制周边各堡。

城堡修建过程中边经历战斗，女真部落首领王杲便趁新奠堡未建成之际领兵来犯，但被明军击败，王杲被擒，其部族被消灭。

也有一些女真部落希望利用新建的六堡与明朝进行贸易。女真董颚部首领王兀堂便向辽东巡抚张学颜请求开市，巡抚张学颜开始在宽奠堡、永奠堡设互市，当时前来互市的女真人以董颚部为主，经常达到数百人的规模。女真人带来的有马匹、兽皮、人参、山货等。汉人则以锅、耕牛、缎绢、食盐为主。初期为以物易物，随着交换品日益丰富，改为货币交易。

万历七年在宽奠堡马市上，因王兀堂部的族人受到欺压，王兀堂一怒之下，决定反抗，并把攻击目标定为宽奠堡。辽东总兵李成梁两次击败王兀堂部，乘胜追击，攻破王兀堂部落的城寨鸭儿匮，消灭兀堂部。

万历三十四年第二次出任辽东总兵的李成梁已是老年人，他的对手变成了昔日下属女真部的努尔哈赤。李成梁大人的万余家丁在朝鲜与日本作战，消耗殆尽，无法抵御女真的袭扰。李大人认为孤悬于辽东边墙之外的宽奠很难守住，便以此为由，下令舍弃了六堡，将那里的军民全部迁移到边墙之内，老百姓含泪烧掉自己的房屋，携儿带女向边墙内逃难，场面无比凄凉。李成梁此举立时遭到朝野上下的谴责。努尔哈赤的势力不断向南推进，直接威胁明军。明军在萨尔浒大败之后，辽东重镇辽阳、沈阳等地相继陷落，宽奠六堡在内的众多城堡被努尔哈赤尽数占领。

毛文龙将军建立东江镇，在宽奠与后金反复争夺，毛帅被辽东督师斩杀，后金皇太极派兵控制包括宽奠在内的半岛东部地区。现在东江内部混乱，处于危险的守势。”

李银河拿着宽奠地图道；“历史经验表明，杀戮解决不了大明和女真之间的纠纷，我们要吸取良好的开市经验，在宽奠地区清除战争贩子，推行自由贸易，宣扬民族友谊，推广文化教育。争取开启民智，让本地百姓在商行的建设指导下施行部分自治自管，不要被精英贵族胁迫裹挟。

为了友谊，我们首先树立商行的威信，我们的军事行动如何进行？”

温铁心指着地图道；“毛帅被杀后，后金沿江堡垒懈怠了，按照以往经验，沿江堡垒的后金军力要向宽奠堡收缩。据情报显示，长奠堡守军不愿放弃资财，押着奴隶们向宽奠转移，行动迟缓，他们认为东江青壮的骚扰无法阻挡他们通过官道回转宽奠堡。

商军可以通过水运抢先到达永奠堡，截断官道。”

刘虎道；“大哥，我们现在随行一个警卫连，四只舢板，一艘沙船，石城尚可喜都司派出了一只沙船，五十名青壮。

虽然后金不了解我们的战力，但是，主力警卫连是你的精锐护卫。上了岸，面临未知的危险啊。

我们派出侦察连，以排为单位进入宽奠侦查，损失较小，死亡两人。特务连深入驿道，以班为单位在驿道周围活动，已经死伤十人以上。尚都司支援的青壮训练不足，难以用于战斗。

刘虎率领警卫连首先要保证你的安全。”

李银河拍拍刘虎肩膀道；“我知道，战场之上充满意外，你不用分心考虑我的安危，我会做好防护。

战士首先要向死而生，只有身临其境，才能迅速评估敌人的战力。我们在战略上要蔑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后金军队可以说是百战精兵。但是，后金军队依旧是奴隶制军队，是各个旗主的私有财产，战士打仗依旧是为了卖命吃饭，动员体系落后，主要靠生存危机和抢劫鼓舞士气，靠屠杀威慑兼并的部族和辽民。这支军队没有军魂，如果战斗情况胶着，这支军队会发生异变。如果生存危机消除或生活富裕，他们会很快堕落。

彼得说得对，我们要果断迅速表明我们的诉求，对于后金奴隶贵族集团来说，暴力最具说服力。

精锐是打出来的，警卫连要为后续袍泽们打出经验。我们和袍泽们一起通过战斗总结经验，都得上战场。我和你是战士，银河有战死的觉悟。

集合吧！”

刘虎迅速布置作战方案，船队从鸭绿江通过永奠河口到达九佛沟，在九佛沟设立后勤补给站，从九佛沟到永奠堡东河道狭窄，作战人员及物资改由舢板运输。

作战主力是商军警卫连，刘虎命令刘八组织四个炮组随舢板转运，命令白兔一个骑兵排随船转运上岸，命令彼得带领浪人和一个排石城青壮随队行动，命令侦查连向永奠堡收缩，进行战前侦查，为主力到达提前选定战场。

从长奠撤退的后金士兵来到永奠堡直接傻眼了，数百商军截断了驿道。

几名后金军官商议后确定作战方案，以二十四名汉军鸟铳手为破阵前锋，以鸟铳火力打击商军，以二十名蒙古射手为火器打击的补充，用箭雨覆盖敌人。其余二十名蒙古及汉军士兵跟随前锋，军士们下马步战，五名后金勇士充当督战队。后金军阵要一举击破阻塞道路的商军。

数百后金奴隶们战战兢兢在战场外等候战争结束。

等后金军阵进入三百米标识区，刘八举起腰刀；“商军要求火力输出强大不间断，两门铜炮实弹，两门弗朗机打完两组子铳，注意节奏，开炮。”

后金军阵前方突然平地起青云，随即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山道，两枚铁蛋直接打穿军阵，弹道上的汉军火铳手和蒙古弓箭手被直接击飞，鲜血残肢四处纷飞。

霰弹如同阵雨，一阵阵掠过后金军阵，商军军阵继续腾起一股股硝烟，站成九排的警卫连前三排齐射。

李银河指着战场对高手道；“商军必须以火力密度弥补精度缺陷，在第一次打放时保证最大的火力输出。

震慑敌胆，收割生命，保护我方战士，争取交战时的火力输出频率。”

第三轮两枚铁蛋穿过一片狼藉的战场，将一名身穿重甲督战的后金军官砸飞，商军司号兵吹响军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