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卿
作者:落花归春意 | 分类:古言 | 字数:29.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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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无疾而终
一路上他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他却总觉得自己把她保护的不够好。
路上她跟将士们一样住帐篷,长途跋涉,路途遥远,他总怕她受苦。
不过还好,这些都过去了,他娶到了自己这辈子最爱的人,相守一生,儿孙绕膝。
永宁太温柔了,她出现就像是一束天光,在他心里一点一点的温暖他曾最黑暗的地方。
越老,就觉得日子过的越快。
十几年光阴过去,景武帝已经退位,太子登基为帝,日日繁忙,再也不是那个能随时来辰王府躲懒的少年郎了。
永宁坐在辰王为她坐的摇椅上,今日府中清静,谢槿翊去远地处理水患,世子妃带着小女儿出去参加哪家的满月宴了。
辰王去小厨房给永宁做了她最爱吃的花生糕,福禄为永宁扇扇子。
永宁身边的绿荷已经亡故,绿荷在世时收了个养女,她给了绿荷养女几百两银子,让她将绿荷好生安葬。
李泽兰自任府的事过去后就常喜欢来辰王府逗桃夭玩,今日给她个糖豆说是毒药,明日给她个痒痒药说是糖豆。
不过每次桃夭急的要哭的时候他就会说出实话或者拿出解药。
久而久之,这俩人也成了一对,不过可惜的是桃夭那时已经三四十岁,生不了了。
李泽兰心胸宽阔,安慰桃夭说:生不了,那我就收个徒弟,让他给我们养老送终也是一样的。
永宁如今身边的人,只有一个老眼昏花的福禄了。
福禄为永宁扇着扇子,驱赶蚊虫,梧桐树影落在她脸上。
永宁缓缓闭上眼,福禄以为她困了,就连扇扇子的声音也不由小了些。
辰王端了花生糕过来,看她闭上眼,安静的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子卿,我做了你最爱吃的花生糕。”
永宁没有反应。
辰王心里隐约觉得不大对劲。
永宁年轻时被宫规束缚了十几年,睡眠轻的很,只稍稍一碰就会醒过来。
而他方才的力道,永宁早该睁眼了才是。
福禄也觉得心慌,轻声唤:“公主,殿下给您做了花生糕来。”
永宁依旧紧闭双眼。
福禄颤抖着手去探她的鼻息。
不……不可能的,永宁身子向来康健,怎么可能就做一个花生糕的功夫就没了呢……
福禄探过鼻息,他哭着跪下叩首:“公主殿下!”
辰王拉着她皱皱巴巴的手,眼含热泪。
“子卿,外边热,我们回屋睡,夫君带你回屋。”他弯腰,想把永宁抱起来,却怎么也抱不动。
他年轻时轻轻松松就能将她抱起来,如今却不行了。
“子卿……”
他无力的伏在她腿上,哭到失声。
西凉淳佑七年七月二十,辰亲王妃谢离氏殁,无疾而终。
西凉淳佑八年五月十三,太上皇病逝。
西凉淳佑八年六月初一,辰亲王因急病而亡故。
永宁的过世,似乎带走了很多人。
帝丘城一处陵墓中,淳佑帝拿了束颜色纯白的花朵,将它轻轻放在墓碑前。
叩了三次头,他亲自为墓碑拂去上面不存在的灰。
丹凤眼中带有几分怀念,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上面的字。
吾之爱妻离氏子卿之墓。
女子出嫁后很少能有自己的名字,大多都是随夫姓后带母家的姓。
他们都要将皇婶的墓刻成“辰亲王妃谢离氏之墓”,皇叔唯一一次与文武百官翻脸。
他让人将墓碑拿到陵墓中,世子为他提着灯,他用自己年轻时的匕首一点一点的将字刻好。
用力到刀刃都已经有些微卷。
永宁旁边的是辰王的墓,上面规规矩矩的刻着他的姓名,身份,生前战功,密密麻麻的,都是他的荣耀。
而永宁的墓碑上的名字还是辰王大闹一场才留下的,若非皇叔,恐怕皇婶连名字都不会被后人知晓。
陵墓中只有淳佑帝一人,他弯腰开始亲自为永宁二人的坟墓清扫。
脑海中尽是自己幼时闯祸,永宁跪在自己父亲面前替自己求情的模样。
还有自己小时候不小心把皇叔的鱼烤了吃,他偷偷捉御花园的蝶尾金鱼去哄皇婶开心,父皇本来要罚他,是皇婶替他求的情。
在国子监有人要打他,也是皇婶挡在他面前,严肃的训斥那官员之子何为君臣之别,何为尊卑贵贱。
还有他闯下泼天大祸,哪里也不敢去,只能躲在辰王府的梧桐树上,总能看到皇婶忧愁的皱着眉头,时时刻刻都在担忧他。
还有自己习武受伤,也是皇婶温柔的为他上药。
他清扫干净,拍了拍手上的灰,坐在了永宁墓碑前,将头轻轻靠在墓碑上。
“我常觉得,你才应该是我的母亲。”
他闭上眼,用头微微蹭了蹭永宁的墓碑,就像幼时永宁时常抚他发髻那样撒娇。
人人都羡慕他出身好,生来就是人中龙凤。
可他只羡慕堂弟,能有一个这样温柔的母亲,能光明正大的撒娇。
谁都可以与母亲撒娇,唯独他不能。
景武帝总是教他如何做好一个男子,如何做好一个储君,如何做好一个帝王。
他五六岁时也时常渴望母亲的怀抱,母亲的安慰。
可景武帝总以怕外戚专权的理由,不让贤皇后见他。
他那时看着堂弟伏在皇婶怀中撒娇,他羡慕极了,却不流露,只低头吃着自己盘中的核桃酥。
永宁一直都以为他爱吃核桃酥,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不是爱吃核桃酥,他是想伏在母亲的怀里撒娇。
他睁开眼,将带来的食盒打开,小心翼翼的放在墓碑前,边放边说:“皇婶,这是你最爱吃的花生糕,侄儿给你带来了。”
他颇为骄傲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侄儿自己亲手做的,厉害吧!”
无人回应,陵墓中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小小的回荡,又是如此孤独。
他哽咽,终忍不住跪在永宁墓碑前,轻轻拥住墓碑,想象着自己现在是幼时,他伏在永宁怀中,永宁温柔的抚着他的后背。
宫规千万,束缚千万,难压他心中渴求。
要强的帝王脸颊划过两行清泪,他不肯睁眼,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温婉贤淑的妇人。
他右手上的菩提子微闪亮光,他没有看到。
“皇婶,若有来世,可不可以让你做我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