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将行
作者:糖丸子的丸子 | 分类:古言 | 字数:64.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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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合作
林之左说的是天大的事实,本朝以孝治天下,你可以做人不行,但你若是背弃了孝字便是大罪。许佑德此番被算计的罪名是以邪术害了族叔性命,这罪名一扣,名声也便毁彻底了。
许佑德略一思索,便说道:“我今年不过十三,我可不想把前途搭在这一场阴谋诡计里。”
这算是双方认定了筹码了,林之左道:“可谈。”
许佑德挑挑眉,率先问道:“且不说谈判,小子先一步地要问问老祖宗,就算是我真把您提出的条件全部答允了,老祖宗要用什么法子,才能我已经扣在我身上的罪名给洗刷清楚。”
林之左道:“人证也好,物证也罢,都是林家的人,都是我的人。若是再不放心,便让他们永远闭嘴就好。”
“是个一劳永逸的好法子,”许佑德没什么诚意地抬手拍了拍,眼睛朝那棺材看了几眼,“那这位莫名去世的林四老爷呢?”
“身染沉疴,劳累积疾,猝然离世。”
许佑德笑了笑,拍了拍自己脸蛋,“老祖宗这次都安排妥当了呀,倒还真是我疏忽大意了。你说说怎么就这么巧呢,四叔偏要挑在这时候去世,您又挑在这时候与我谈条件。”
林之左双手都压在了拐杖龙头上,慢慢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有疑,疑是由我把控,先杀老四,再做嫁祸;可到底虎毒不食子啊,我就算再心狠手辣,也断断做不出手刃亲身儿子的龌龊不慈大罪来。老四的死因我会慢慢地察,我定会将凶手绳之以法!”
这番言语被林家老祖宗用颤颤的音调里说出来,说的那叫一个真情实感慷慨激昂,沈睿光是听着便有点迷糊,莫非这林四老爷当真不是林之左亲手布局杀害的?
许佑德想来也是略有疑惑:“您的意思是,不是为了这场局而害死了四叔,而是四叔死了,您才找了这般借口,布下这一场聚?”
先因后果骤然置换成了先果后因,事件更加地扑朔迷离起来。
可如今许佑德与林之左要协商的事宜,已经不关棺材里躺着的林四老爷的干系了。这场由林四老爷去世而引发的一连串事宜居然与他无关,实在是一件可悲可叹的笑话。
许佑德拱了拱手,朝这白布招展的灵堂做了个请的动作,笑道:“那烦请老祖宗挪步正堂,咱们坐下聊聊。”
这正堂里还摆着个长长方方的棺材呢,许佑德不怕忌讳,林老祖宗估计想展示心中坦荡,也没拒绝,祖孙两一前一后步履稳健,都朝着那具棺材走去。
灵堂显然便成了他两的主战场,沈睿首先地放不下心来,往前跑了两步,急急地唤了一声:“爷!”许佑德显然听到了这声呼唤,转身又退了前路,面上挂着温和的微笑朝沈睿走来,直走到了她面前才站定。
沈睿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许佑德笑意更深,低头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信我。”
沈睿还是摇头,比刚刚更是急促了些,满眼里都写着拒绝。
许佑德握着沈睿的手不放开,慢慢地用力更紧了些,他与她耳语道:“你得帮我去四房院里瞧一瞧,四老爷猝死在账房里,怕是真有什么内情是咱们挖不出来的。”
沈睿盯着他问道:“真有内情,为什么不与我一起去。”
许佑德笑颜还挂在脸上,不甚在乎地说道:“这不是两难嘛,我若要走,咱们两个都走不了;可你要是能走,你的作用可海了去了。”他眼神柔柔地看着她,软软地说道,“这次除了你,我也再找不到别人了。睿儿,我请你帮我一次。”
沈睿反手,把手掌心收紧,似是承受不住面前人灼热的目光似得,蓦然一下把脑袋给低垂了下来,闷闷回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许佑德保证:“好,下不为例。”
他放了手,撤了紧挨着的暧昧距离,准备转身投向注定要被软禁的结局,不想沈睿却忽然拉住了他的腕子,这让他着实一惊,再扭身回来,却望进了沈睿一双汪汪的大眼里。
这姑娘平时把软萌的内心藏在了傲娇的霸道外表之下,跟个小刺猬似得,如今这幅模样却好像气场全开,浑身散发着一种睥睨的霸气,她紧紧地握住已经握住的人,沉下了沙哑的嗓音问出一句话:“你知不知道,下不为例的是什么?”
许佑德活络的脑子瞬间宕机,傻愣愣地反问道:“下不为例,是什么?”
沈睿眼里的情愫忽然散了开去,好似万蝶追花花又落,心里头的复杂不能与外人去说,她只是按住了憋闷的胸口,慢慢说道:“没什么,你去吧,当心一些。”
许佑德看也不敢再看她一眼,只赶紧地往自己仇人身边走去。沈睿的目光似乎黏在了他的背影之上,怎么都挣脱不开。
琼泥虽然嘴上把女主子叫的欢,可心里正经地还是忠于自己真正的主子。眼见着自家主子要肃清场地了,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去赶人:“沈大姑娘,咱们走吧。”
沈睿紧握着的拳头终于打开,里头是三颗晶莹透亮的玻璃弹珠,她看了这弹珠子几眼,又狠狠地一握拳,低声说道:“咱们是得走,不光走,还得快快地走。”
琼泥没反应过来,只惊讶地拖长音调“啊”了一声,怯怯道:“其实奴才的意思是,是让大姑娘跟奴才出院门守着。到底能在离爷最近的地方,心里也踏实。”
许佑德与林之左已经走到了棺材后头的椅子上坐着,有这么大一个障碍物,视线还真是企及不到那处。沈睿只垫脚再看两眼,便不看了,转身把手按在了琼泥肩膀上,认真嘱咐道:“好琼泥,这院子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琼泥愣住了,“大姑娘要去哪里?归家吗?”
沈睿把弹珠塞进了袖袋里头,冷声道:“我得去查查那个林四老爷纳进房的狐狸仙。”
虽说辈分最高的林老祖宗下了命令,要把林四老爷的丧事先按下不表,可他的身份关系到底是摆在了那处。四房的院子里哀声啼哭一片,无论爷们娘们具是身着白色素衣,大家也不用睡觉了,扎堆儿聚在一起埋头痛哭。
沈睿躲在暗处冷艳瞧着,仔细琢磨着到底哪位夫人是那传说中的狐狸仙。
老爷不在,四房太太张氏便是正儿八经地掌权人。她似乎已经哭了一天,哭得眼睛红肿再难留眼泪,于是在一群哀嚎的婆娘里独树一帜,倒显得她没有多少伤心似得。
张夫人被埋没到了哀嚎之中,听得厌烦不已,于是冷着一张脸训斥道:“都在我跟前哭什么哭,都以为我心里头藏着龌龊想着要老爷死吗?”
一个姨娘打扮的女子道:“奴婢们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奴婢们到底不过是身份卑贱的下人,没那夫妻得见家里老祖宗。太太是正妻嫡母,是四老爷八抬大轿娶进门来金枝玉叶的贵人,只求太太费些劳力,走到老祖宗面前问上一句,我们四老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好端端的,怎么人说没就没了?”说罢便继续嚎哭起来,且这一嚎哭好像是一声号角,把周围女人又带动了一片悲鸣浪潮。
张夫人看来很是头痛,虚了身子晃了晃,得亏身旁丫头眼明手快地帮扶了一把,这才把身子靠近了圈椅里头,她叹道:“你们这么说是疑上我了。”
跪在地上的女人们没什么诚意地否认:“奴婢们不敢。”
“老爷出事,你们心里惊惧怨恨,我也是知道的,”张夫人已经没有什么气力大声说话了,是眼神放外远眺,嘴巴一张一合机械似得吐轻字,“可你们若是怨我不作为,那我真是无话可说。大家今儿都聚在院子里没出去,可看我躲在自己房里规避责任?”她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我是东走西求地跑,跪了老祖宗求了家二哥,都是没有用啊。”
一凤眼的姨娘怒道:“这是什么说法,咱们自家院儿里的爷们死了,倒让别院的人占了排头?太太,与其如此受欺辱,还不如击鼓报冤。”
这提议中肯,众妇人听着都表示赞同,纷纷义愤填膺起来:“太太,若是府里人不肯给咱们公道,咱们就去报官,让青天大老爷给咱们公道。”
张夫人动了怒,一掌排在了桌面上呵斥道:“放肆!”
一堆起哄的声音瞬间消弭四散,众人都缩着脖子略有敬畏地看着首座上的主子,肚子里绕绕的肠子,却各有自己的算计。
张夫人指着那丹凤眼的姨娘骂道:“康姨娘,亏得你还生了个哥儿,就算不为自己脸面,也得为哥儿的脸面思考思考。报官?自己家报官来抄了自己家?传出去不光外头那些糟脏汉子把咱家传成笑料,就是其他几房人家都要戳着咱们脊梁骨骂呢!”
康姨娘恨恨道:“难道让咱们爷枉死了不成?”
张夫人面目狰狞着咬牙切齿:“那也得顾全大局!四爷如今去了,咱们四房还在林府里头立着。若是贸然报了官,老祖宗那边首先过不去,就算是我这个娘们拼了一口气带着你们和孩子们分家出去,咱们又能拿到林氏多少的股份财产?”她锐利的眼光直射向康姨娘。“你呢!你再好好想想,莫不是你想着要自己带着哥儿净身出户,沿街乞讨不成?”
康姨娘到底是做了母亲的,此刻只能尖叫出声:“不!不!”
撒了一同火,张夫人胸口憋着的气愤倒是吐出来不少,语气也慢慢缓和下来,她一个个地扫着面前跪着的一群披麻戴孝的妇人孩童,慢慢说道:“你们只关乎替老爷出气,这一腔为老爷的心我是感动着的。可我既然做了这个院儿的太太,便一定地担起这院儿里的责任,绝不能让你们被拖累着没了立足之地。老爷的仇我记在心里,可如今这番情况,我也只能先记在心里。”她闭上了眼睛,似是很乏累了,“我这番话本不该说出来,可若是真不与你们说明白,又怕你们会做出什么傻事来。呵,也不知你们懂不懂我的心啊。”
一团妇人抽抽着道:“一切但凭太太做主。”
都算是有脑子的,张夫人很是无力地挥挥手:“都散了去吧,看好自家的丫头哥儿。”
这一整天,四房院里总算是落下了一时的安静。张夫人的眼神迷茫了一阵,厚重的眼皮便在没法子支撑,她以手托腮在椅子上沉沉睡去,可惜还没一炷香时候,便被一个丫鬟给叫醒了。
“太太,太太,”那丫鬟低声道,“都打点好了。”
张夫人眼睛没睁,却开口问道:“没人知道吧。”
“太太放心。”
张夫人看来是很困倦了,刚张开眼睛的时候一拍混沌,平直视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神采,她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子,“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