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三听罢一惊，而后一喜：“这么说来不是病咯。”

沈睿严肃地纠正道：“这只是我的一项猜测。”

乔三：“不是病就不会传染了。”

沈睿认真地继续纠正：“这是猜测，猜测你懂吗？就是不一定被证实的想法。”

乔三：“不会传染就不用这么躲躲藏藏了！”

沈睿：“......”

她无言地看着兀自激动的‘杨柳拂月’，扭过脸去问许佑德道：“我刚刚算不算是在对牛弹琴？”

许佑德噫了一声，缓慢地点了点头。

沈睿又问：“这小孩子怕是兴奋过头了点。”

许佑德：“道德和死亡的枷锁自他出生时候便捆在了他的身上，如今有人与他说这锁是可以打开的，也不怪他能如此激动。”

这把锁打开之后，放出去的便是自由。有了自由，他们能做如今做不成的任何事，包括去找自己喜欢的姑娘。

沈睿不忍心把这孩子从美梦里唤醒，许佑德冷眼旁观，也就大概过了一会儿的功夫，乔三便镇静下来，他直了直身子，与沈睿问道：“那这猜想怎么证明？”

沈睿：“哟，兴奋完了？”

乔三点了点头，略有点不好意思：“完了。”又忙问道，“怎么证明？”

沈睿：“如若这当真与我所想相同，那必定是一场大事——大到需要用百来人来埋葬这场秘密。”

乔三点头越发的用力：“嗯！”

沈睿：“你们平日里有没有什么比较庄严神圣的地方？不能被人瞧见，不能被人看见，也不能让人进入的。”

乔三仔细琢磨了一下，皱着眉头与沈睿道：”好像没有。“

沈睿一愣，“当真没有？”

乔三更笃定了：“真要挑一个符合你刚刚所言的，怕是只有各家各户的澡盆了。”

沈睿：“......”

乔三翻着眼朝顶上望去，似乎想把脑子最底下的资料都给抖出来，他忽然道：“对了，村里头没有这样的地儿，可是老村长有个这样的盒子。”

沈睿忙问：“什么盒子？”

乔三拿手比划着；“是一个特漂亮的盒子，若真是按照书里头的描述，那该是红木的，边边角角上都雕了花，描了金，还落了一把黄金的锁，精巧得好像都不是人能造出来的。”

他而后又说，“不过后来老村长说，那把锁不是黄金的，是黄铜的。”

沈睿：“先不要管锁的事儿，那不太重要——这是什么盒子，你们从哪儿看到的？”

乔三：“是小时候的事儿了，当时村里几个孩子趁着村长出去打鱼，便去村长家里玩躲猫猫，从柜子最顶上不小心把这个盒子给撞下来了，看着漂亮，便轮着传了一遍。”

沈睿：“你们就没有打开？”

乔三摇头道：“别人锁上的东西，怎么能轻易打开？”

沈睿想想，确实是挺失礼的，便问道：“后来呢？”

乔三：“后来，老村长便回来了，看到那盒子在我们手上玩弄，便赶忙喝停了我们，拿回盒子放到柜子上，朝那盒子跪下磕了个头。”

沈睿乍舌：“为什么磕头？”

乔三拍腿大叫：“是呀！我也奇怪着，为什么要磕头。”

沈睿：“那你而后问了老村长了吗？”

乔三：“我肯定问了啊，可是老村长不说。”

沈睿叹了口气，感觉线索好像又从这断了开来。

乔三又道：“老村长把我们给赶了出去，我是最后一个出门的，就听到老村长在那感慨，说了四个字......”

沈睿：“哪四个字？”

乔三：“天恩浩荡。”

沈睿惊得又高声重复了一边：“天恩浩荡？”

乔三笃定道：“是。”

沈睿的眼神从乔三身上挪到了许佑德身上，“这难道是，皇家的事儿？”

许佑德淡定地回望向她：“也不一定，老村长口中的‘天’有可能是指代皇上，也有可能当真是‘老天爷’。毕竟若真是病症，那肯定是老天爷降下的，而不会是皇上降下的。”

沈睿想了想，有理！朝着乔三问道：“那个盒子现在在哪，你知道吗？”

乔三：“左右不过跟着老村长的尸体一块儿......被火烧了吧。”

沈睿看着他，“......”

这回许佑德也看着他：“......”

费了这么些时候，说了这么多东西，做了这么多推断，黎明降临曙光乍现，到头来，却被一片乌云给遮住了天。

沈睿磨牙：“我现在很想骂一句脏话但是我不能骂！”

许佑德冷声：“为什么不骂，骂！”

沈睿一下来了底气，指着乔三骂道：“妈（和谐）卖（和谐）批！”

乔三：“......”

许佑德在一旁也恶狠狠地屏着气势，可等了半天也没动静，不由地愣道：“这就骂完了？”

沈睿：“骂完了啊。”

许佑德：“怎么不多骂点？不多骂点，都难解我心头之气。”

沈睿反过来给许佑德顺气：“别这样别这样，气坏了身子怎么办？骂两句就行了。”

乔三：“我咋觉得你俩和我爹娘似得。”

沈睿许佑德异口同声：“你闭嘴！”

乔三更加咋呼起来：“你看你看，骂人的姿态都是一样的。“

沈睿许佑德一起地无言以对。

不过说起夫妻，这倒是打开了沈睿一个灵光点，“老村长是独身的吗？”

乔三疑惑：“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睿：“总归不是为了八卦——快说呀，他到底是不是独身的？”

乔三：“不是。”

沈睿：“那他的夫人......”

乔三疑惑地看着她：“你不知道吗？你不是在谢小娘家呆了许久吗？”

沈睿：“我也不会贸然询问谢小娘这些事儿呀。”

乔三：“可谢小娘就是老村长的遗孀啊。”

沈睿一愣，“谢小娘是老村长的遗孀？他们是......夫妻？”

乔三点了点头，又说道：“你知道我们村里人姓谢吧。但是谢小娘从前可不是姓谢，姓的是一个外来的名号，我也不记得是什么了。不过她打小就到我们村里来了，我们也就把谢这个姓送给她了。”

沈睿：“这我还真不知道。”

乔三继续：“据说收养谢小娘的就是老村长的父母，他两个是青梅竹马的长大，长大之后互相看对了眼，但就是不肯捅破这张关系纸......”

沈睿：“为什么？”

乔三微微摇头：”我不知道，我也没问。“

沈睿：“村里一共就这么百号人，各个家里的底细都差不多知晓，何必把世俗的眼光给带进来。”

许佑德轻声插嘴道：“但世俗的眼光实在是很难改变。”

沈睿眨了眨眼，体会到一点靡靡的话外之音。

许佑德：“也差不多能定论出，他们这一脉迁居这小渔村，该就是差不多三代人的时候。三代人，五十年，时间就这么长，能洗掉多少的世俗呢？”

沈睿深知是这个理儿，叹了口气，又看望向了乔三。

乔三：“你刚刚说老村长和谢小娘是夫妻，其实也不算，他两都没拜堂成亲。谢小娘也一直是以妹妹的身份来照顾老村长起居的。可村里人都觉得他们是一对，都经常对老村长说‘娶了吧，娶了吧’，可老村长和谢小娘的都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安然地继续自己的生活。”

沈睿：“到头来，他们一直没在一起过。”

乔三：“以兄妹礼过了一辈子。”

沈睿对这些情爱之事，接触得太少，唯一的启蒙教材就是那些流传于大街小巷的坊间话本，可话本里的恩恩爱爱要么就果断，要么就玄幻，都是为了“爱”之一字而不顾生死别离，无谓天理伦常的。

可现在想来，话本到底只是话本，白纸黑字就说了一辈子，哪有真的人活得艰辛？

她对老村长和谢小娘这事儿也不想在多说，只说道：“依着谢小娘漏风似得嘴巴，我还真没想到她有这样一段故事。”

乔三这才问道：“我刚刚就想问，你问老村长的亲眷做什么？”

沈睿：“如果照你说的，那么宝贝的盒子，里头必定藏着珍贵之物。若是得近的亲眷，必想着能留下来做个念想。那谢小娘......”

乔三：“我可以去帮你看一眼。”

沈睿：“不会被发现吧，你若被发现了，那可就糟了。”

乔三这回硬起了腰板，拍了拍自己胸脯保证道：“不会，不会。”

许佑德笑了起来，也帮腔劝道：“怎么会发现呢？他可是绝品高手‘杨柳拂月’啊。”

沈睿：“你不说我还真忘了，”她叹了口气，故作老成地说道，“这哪里是个大盗，分明还是个孩子嘛。”

还是个单纯得不行不行的孩子。

乔三这下不服了：“你比我大几岁啊就叫我孩子。”

沈睿：“说来不信，我十三。”

乔三：“看你这么矮的个子，我以为你只有十岁。”

沈睿炸毛了。

许佑德赶紧上前一步拉住了自己家的小姑娘，扭头对着乔三催促道：“快去，快去，再耽误下去天都要亮了。”

沈睿霸气一指：“回来再算账。”

乔三小声嘟囔：“你追不着我。”

许佑德拉的力道更用力了一些，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表示万分头疼：“你这不算是在找死吗？快去快去。”

乔三这才开门出门，一眨眼功夫，身形便彻底地藏于黑暗之中，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