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将行
作者:糖丸子的丸子 | 分类:古言 | 字数:64.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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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小调
许佑德如今是个花花姑娘,说这话时候低眉顺眼地落了姿态,眸子依旧亮着,却好像是星城陨落似得,只擦了一瞬间的光辉。
这话说得实在是可怜,沈睿心头像是被人拿了榔头棒狠狠一砸,疼得整个人都抽抽起来。
美人似娇艳玫瑰,总要人来呵护的。
沈睿刚想呵护呵护,却不想自己慢了一步,早有拜倒在许佑德裤管下的狂蜂浪蝶做卧底似得把这边情况密切关注,见着有机会了,立刻疯狗似得甩着上了天的舌头狂奔而来地献殷勤。
许佑德看上去游刃有余,很是享受这般众星捧月的交际过程,跟朵交际花似得。
被晾在一旁凉快的沈睿:”.......”
她看了一阵,忽然地笑了,骂道:“疯子!”
许佑德其人,平时浮夸造作,偶尔狠戾毒辣,间接性脑子发抽。也估计是心里压着一个跨不过的念想,肩上担着一个放不下的担子,这才把一个好好的人给逼成了这般疯魔模样。
她骂完之后,心里又腾得生出了一股子可怜,可怜之后又是庆幸,这庆幸不是替自己庆幸的,而是替这个面前这个疯子庆幸的。
沈大姑娘得意洋洋:以后的路,咱们两一齐走。
管他霍霍洪水还是炎炎火路。
她表现出了一个男人极大的气度,微笑着望着那边。
只看到许佑德抿唇轻笑:“谢谢,谢谢!多谢各位爷的抬爱,可我家官人还在那边瞧着,就不与各位在这多絮叨啦!”
诸舔狗正摇着尾巴舔得认真,乍听了这句,眼神愤恨地朝着沈睿望去。
沈睿:“......”
怎么地又扯到自己身上了?
沈大爷觉得自己得拿出一个为人夫的气势,雄赳赳气昂昂地大跨步走来,“借过,借过!我要跟我夫人回房去了。”
也不知个矮个子的二级残废怎么能走出这般六亲不认的步伐的,反正周围这些追求者都让开了一条道,低头行注目礼,看着这对男低女高的组合相拥着进了仓。
众人:“.......”
怎么看上去还挺般配的?是他们眼睛出问题了,还是脑子抽抽了?
许佑德显然很享受这般被呵护的过程,小鸟依人似得硬是把高大的身躯靠在了沈睿身上:“官人真是爷们。”
沈睿脚下一搓,差点被他的花裙子绊倒,抬眸咬牙,一气呵成:“闭嘴。”
许佑德吃吃地笑:“更有爷们了。”
沈睿:“......”
这条水路走得顺,两天时间已经出了山东,再过个四五天的样子,就能到江南的杭州府了。
早在两宋时期,全国经济重心南移,江南从鸟不拉屎的南蛮摇身一变,变成了花艳果实的鱼米之乡。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
沈睿望河兴叹,要不是身上还背负着个要命的差事,她还真想一头钻进江南人群里,好好感受一下温柔缱绻的吴地风光。
沈大姑娘的想象力那是非同一般的旺盛,一般想着想着,能把自己给想激动起来。
她拽着身边闭眸小籁的许佑德说道:“等事儿办完了,我就先不回京城,我得先在江南逛上一圈,这才无愧这么些天的劳累。”
许佑德轻轻地”唔“了一声,撒娇似得拖了迷糊的软调,“你喜欢江南呀。”
沈睿点头:“我喜欢呀。”
许佑德:“我在江南住了十年了,有什么好的?”
沈睿:“你是住习惯了,察觉不到周围熟悉情况的好处,我就不一样了,我是新来的远客,自然看什么什么都好。”
许佑德躺在床上,转了自己俊秀的脸蛋过来好好瞧了她一眼,慢悠悠地嫌弃道:“连绵的雨,满墙的苔,凹凸不平青石板路,还好吗?”
沈睿认真点头:“好呀。”
许佑德把自己撑起来,打趣儿地问道:“那恳请沈大姑娘解惑了——究竟哪儿好了?”
沈睿:“江南雨,是‘碧瓦烟昏沈柳岸,红绡香润入梅天。’飘洒正潇然;江南苔,是‘心事一春犹未见。红英落尽青苔院。‘无肠心事断;江南路,是......”
许佑德抬手打断:“好了好了,尽把古往今来漂亮的词儿眼往上凑,凑出个花团锦簇繁华一派,你就这么喜欢江南?”
沈睿理所应当地说道:“自然,单凭白纸黑字都能写出个人间仙境,那真景该是多美啊。”
许佑德:“白纸黑字,最爱浮夸。”
沈睿被一连打击了几次,不开心了,小情绪顺着张口的话夹杂着就蹦跶出来了:“再浮夸也没你浮夸......你这是干什么,非要打击我出游的积极性吗?”
许佑德是何人,察言观色他说第二,就没人敢第一,敏锐地察觉到小姑娘的小情绪,立刻地就在脑子里想起了一级警报。
他端正态度,长腿往空中一蹬,边把身子给坐了起来,背脊挺得笔直,面庞认真地说道:“江南好!”
沈睿别过脸去轻哼一声。
许佑德再接再厉:“江南不光下雨好,青苔好,石板路好......景色也好,美人......”
沈睿朝他望过来。
许佑德立刻改口:“美人好,但美人没有京城沈家的小姑娘好。”
沈睿:“你就嘴贫吧。”
许佑德更加严肃了:“是真好,江南的小调也好。”
沈睿:“那你来一段听听?”
许佑德扭捏起来:“不好吧。”
沈睿憋笑:“那江南的小调便是不好了。”
许佑德这么个严谨的人,怎么会允许这等自打嘴巴的逻辑存在?他立刻道:“江南的小调当然好,我会唱《紫竹调》和《茉莉花》,沈大姑娘想听哪个?”
沈睿一下就想起了曾经琼泥的吐槽,说许佑德哼歌的调,八匹马都拽不回来的狂野飙悍,立刻就笑起来了。
许佑德疑惑:”笑什么?“
沈睿自然是不会把实话给说出来的,便道:“我笑你——堂堂林记商会的掌家人,一眨眼功夫能把四个长辈给收拾干净的新贵奇才,居然沦落到跑到我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跟前,摆上了歌单谱子,满目殷勤地给我唱江南小调?”
许佑德思想觉悟很高:“可不能这么说,百炼钢都能化作绕指柔,何况是我这幅可弯可折的骨头架子呢?”
沈睿:“那就《紫竹调》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暗暗地憋着笑,略有些期待也略有些警惕,毕竟不知能听到一出怎样的鬼哭狼嚎。
许佑德以手打拍,慢慢地唱了起来:“一根紫竹直苗苗,送与哥哥做管箫......”
很正统的吴侬软语,轻哼着像是弹完了的棉花在耳朵边上逗弄,舒服得一塌糊涂。
亦是很在调子上的江南小调。
沈睿不由地咦了一声。
许佑德心细如发,登时便停了嘴,紧挨着问道:“怎么了?”
沈睿心有疑惑,却不知该如何说,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哼哧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整话来。
许佑德肃然对自己起敬:“看来好听的把你魂都给摄了。”
沈睿:“......”
他是如何坦坦荡荡不要脸皮的?
沈睿觉得自己牙酸,只好面无表情地别过脸去,“不是,我刚刚说,你第一句我没听到。”
许佑德:“哦,这样,那我再来一遍?”
沈睿:“嗯,你再来一遍吧。”
说来就来,许佑德立刻着手开始打起拍子,继续了刚刚那曲《紫竹调》。
“一根紫竹直苗苗,送与哥哥做管箫,
箫儿对着口,口儿对着箫,箫中吹出鲜花调。
问哥哥呀,这管箫儿好不好?问哥哥呀,这管箫儿好不好?”
一曲奏毕,许佑德高高地把眉头挑起,邀功似得与沈睿说道:“好听吗?”
沈睿感慨着,发自内心地说道:“好听。”
怎么能不好听呢?吴语配小调,就跟豆汁儿配油圈似得,单吃好吃,凑一起更是绝配。
许佑德显然对这句评价很满意:“对,对,江南小调也只能拿吴语唱了。”
沈睿继续夸耀:“你这吴语正宗得很。”
许佑德:“哪只是吴语正宗,我的小调也是极好的。为了不让这份技能退化,在京城时候,我洗澡都得哼这些歌儿呢?”
沈睿心里头忽然咯噔一下。
她不着痕迹地抹掉了心里头有了根由的慌乱,勉强维持着脸上的平静,东扯西拉地问道:“那你是江南哪里人呀?”
许佑德:“我?我生在常州,然后被拉去南直隶,接着就是东奔西跑,也每个落根地。”
沈睿略有些小心地问道:“那琼泥是你带着从江南来的?”
许佑德:“是呀。”
沈睿:“他也是江南人?”
许佑德:“据他自己所说,他祖上八辈子都是在江南活动的,家里头养条狗都得是江南土生土长的,别地方的还不要呢。”
沈睿:“......”
她心想,那便是怪事了。
许佑德成功讨好了小姑娘,虽废了点嗓子的力道,心里却开心得充满活力。他一下仰倒在床上,激动得打了几个滚,释放了些压制不住的气力,这才缓过来,安安静静地仰面朝天花板,唉声叹气起来。
沈睿:”怎么了?”思考了一下,又接着问道,“想家了?”
许佑德:“没有,只是无聊了。”
沈睿:“我看你并没有无聊。”整天整日地出去浪。
许佑德:“我真无聊了。这几日风平浪静的,连个水贼都没有;船上那帮子臭男人的家底都快被我摸遍了,实在是没什么好玩的,太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