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睿：“......”

她略无语地望着许佑德。

这件事肯定不是他刚刚光是想着便动了杀气的那档子事。如果因为脑子坏掉就要动杀气，那么依着普天下的情况，怕是天幕上的白云都是杀气集汇成的了。

沈睿想，糊弄也倒罢了，那也好歹捡个好一些的借口来糊弄一下呀！他这句话一出，究竟是拿谁在那当傻子呢？？

许佑德自然不会率先开口，只无辜地问道：“怎么了？”

沈睿天人交战良久，这才悠悠叹了口气道：“没怎么，只不过你这样窝在后面说人家坏话实在不妥当。小心被人家耳聪目明地小女孩给听了去！”

许佑德摆了摆手，满不在乎的模样：“听不到听不到，周围杂声多着呢。”

沈睿又叹了口气，似是认可：“好吧。”

许佑德瞧着她：“你怎么不问问为什么我会这么说？”

沈睿十三岁，正处于青春倔强的懵懂期，虽说和许佑德定了亲，也日久地生了一点情，百无聊赖之间顺便互诉了一些衷肠，但交往模式却不是以腻歪为主。

准确地说，是许佑德单方面腻歪，沈睿经常耍嘴皮子的厉害，平日里就是些嬉闹欢乐的日常画风。

她难得乖巧，依言询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许佑德：“......”

他摸着下巴琢磨：“怎么回事？这还是我家沈大姑娘吗？莫非是趁我不注意的空档，被歹人交换了魂魄？”

沈睿一听，顿时怒了，配合你演戏还唧唧歪歪这么多破事？瞬间就凶神恶煞了：“你到底说不说？”

这人骨头就是贱，好声好气他不听，被凶了之后却眉开眼笑：“说，说——你还是呲着牙咧着嘴可爱一些，乖巧起来我就觉得浑身不舒坦。”

沈睿：“......”

许佑德凑近了些，低声说道：“我之前有些怀疑，不知她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现在看了他的疯癫情况，我觉得该是真傻了。”

沈睿：“小孩子不都这样吗？”

许佑德摇头：“她不小了，一十一岁了。”

沈睿想了一下，她十一岁的时候还跟在大哥二哥的屁股后面耍心眼要糖葫芦吃呢！不过大哥早早地就识破了她的小计谋，严肃拒绝；二哥耐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外加眼泪攻势，偷偷摸摸地买了一个回来。

......结果她第二天就牙疼了。

沈睿疼得哭天抢地，沈镜也被罚地哭爹喊娘。

沾了点回忆里的甜头，唇边好像都蹭上了糖葫芦外层包裹着糖浆，她舔了舔唇，把窝在心里的暖暖的笑意给挂上了脸，“十一岁也小。”

许佑德：“十一岁，我都出门去做买卖了。”

沈睿：“......切勿以己度人！况且还是你这种疯魔的妖孽！”

许佑德先是笑嘻嘻地拱手：“谢沈大姑娘夸赞！”而后又慢慢道，“就算不与我，与其他邻里间孩童比较，也是不对劲的。”

沈睿仔细思考了一下，也不免赞同：“是太稚嫩了些。”

许佑德先提了这个问题，却又不继续下去，脑子拐了个平行的大弯，换了个问题道：“你觉得小楂的内功底子，比之我如何？”

沈睿斜眼看他：“实话？”

许佑德：“实话放开了说就是。”

沈睿先打了底子：“你别撒娇哭闹。”

许佑德脸上虽笑着，眼皮却狠狠一跳：“我是那样的人吗？”

沈睿抬眼瞧他。

许佑德摸了摸鼻子：“......好吧，你说实话，我这次绝不撒娇哭闹。“

沈睿：“我觉得吧——你的功力怕是连人家一半都比不上。”

许佑德笑意僵在脸上，不光是眼皮子跳，额边的小青筋也在排成一排，可劲地蹦跶。

沈睿赶忙提溜出刚刚他允下的承诺：“不撒娇！不哭闹！”

许佑德：“......好，你继续说。“

沈睿：“从刚开始就显而易见了，小楂把你的踪迹牢牢掌握在手心里，你却连人家的后脑勺都够不到；她能听见整座山寨的动静，你却只能关注周围的一点的范围；在过那个倒霉催的绳子桥时候，小楂如履平地速度飞快，你却只能慢慢吞吞跟蜗牛似得一步一挪......”

许佑德有心挽尊，赶忙解释：“那是因为我背着你！”

沈睿：“如果不背着我呢？”

许佑德实话实说：“......那我也走不快。”

沈睿：“这便是了！”

许佑德静默了。

沈睿原本吐槽得飞快，瞧见许佑德不说话了，便收敛了些，有心为他辩驳几句：“当然，你也是很厉害的！不过小楂比你更厉害就是了。”

许佑德：“......我没那么小心眼。“

沈睿：“你这个特性我倒是没瞧出来。”

许佑德眼皮又跳了。

沈睿憋笑：“行，行。你不小心眼，那你默在那是在想什么呢？”

许佑德：“我在想，若是我真连人家一半都比不上，那她背负了多少年功力？”

沈睿算了算：“一百二十年。”

许佑德：“一百二十年足不足我不知道，但她身上的功力应该是有一百年的。”

沈睿一愣：“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贸贸然被灌输进一百年的功力，那得多难受。”她看着他问道，“你也是小时候被输了功力，你当时.....难受吗？”

许佑德：“我被师傅输灌的是六十年的功力，而且我是男儿身，勉勉强强地受住了。”

沈睿脸色微微一变，笑意渐渐褪了去，敏锐地把握住了关键词句：“勉勉强强？”

许佑德：“好吧，通通顺顺。”

沈睿：“......这么严肃的话题，能不能不要插科打诨。”

许佑德：“可你话题的重心点放错了，如今不该来讨论我，而是应该讨论前面那个小丫头。”

沈睿略有些不自在了：“这不是顺道说了一下你嘛......”

许佑德人精似得，瞧着小女孩如今模样，心里头欢喜了七八分。许佑德：“沈大姑娘的厚爱我懂的，但我的事儿，我们还有好长的以后可以慢慢来说。但如今的事儿，如果如今不说，怕是以后也说不得了。”

沈睿想想，这个是实在理儿。于是道：“那你说说，十一岁的孩子，贸然被灌输一百年的功力，会怎么样。”

许佑德又抬手了，他又举着点了点自己的额角，不过用词斟酌了些许：“心智受损。”

他接着说道：“而且，我更奇怪的另一件事——究竟是怎样的主子，能让父母拼着不理会孩子的性命，也要把她给造成一个人形机器，只为传承下奴才的忠义？”

沈睿：“那就往一百年前来算了......一百年前有什么大事吗？”

许佑德目光四下挪动了两圈，可惜路阔野平，没找到什么受力点，因此神色显得有些飘忽不定。

他道：“一百年前，发生的事儿可多着呢，朝野的，江湖的，各家家谱里的......任何一件在外人眼里头微不足道的小事儿，都能在自己人身上掀起一阵狂风巨浪。”

前头小楂已经爬上船，在甲板上边蹦跶边挥手叫唤：“你们快些，快些！”

后头喊着号子的人堆已然逼近，更有铁锁和齿轮的碰撞之声悄然乍响。

沈睿一惊：“坏了，跟你在这磨磨唧唧絮絮叨叨半天，竟把时辰给忘了！”

许佑德：“我也忘了。”

沈睿：“快些跑了！”

许佑德偏头切了一声，“有我在，用得着你来跑？”

沈睿还来不及说点什么，眼前光景倒着一扭转，自己的腰就疼了——他娘的，许佑德这要死的贼人，竟把她像夹油条似得夹在了自己的胳肢窝下头。

沈睿想开口来骂，无奈许佑德捷足先登率先张了口：“要么这个姿势，要么公主抱，你选一个。”

沈睿思及船上的小女孩，无奈妥协：“那就这个姿势吧。”

许佑德点了点头，而后稍俯下了点身子，眼角朱砂痣耀耀发光，像是盛满了天边第一道破晓的天姿。

他弯着眉眼笑道：“我觉得这个姿势也挺暧昧的，保不准又给小楂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沈睿：“......滚，快跑！”

许佑德：“到底是滚还是跑？”

沈睿摩拳擦掌就想去掐他腰间软肉——这个位置正正好。

许佑德连忙讨饶：“别，别，我跑就是了，大姑娘坐稳了来！”

说罢，脚底生风，风驰电掣。

早起的水贼有船吃。另水上诸船行闻风丧胆的“文”字号水贼，清晨的整队锻炼集合完毕，准备开始抛锚起航了！

寨门口的轰鸣声又响，吊桥正缓缓落下。

沈睿顶着逆风往后一瞧，更急了，赶忙催促道：“快点，快点。”

许佑德：“那你得闭紧嘴巴。”

沈睿：“？”

莫不是在嫌她聒噪？他居然敢嫌她聒噪！

沈睿刚想发怒，却听到许佑德继续说道：“......把嘴巴闭紧，小心倒灌进嗓子口的水面风呛着你！”

沈睿很是听话的闭嘴。

许佑德忽然提了速，也不借着登船的木板上船，倒是大踏步往前一踩，身子顿时腾空而起。

寨门口的吊桥轰得一声砸地。

小楂拉着他两缩进了舱底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