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末年一牙吏
作者:塞雁还 | 分类:历史 | 字数:25.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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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办差
当日午间,正是万物疲倦的时候,吏员们已经吃过了午饭,还留在县衙的吏员们各自在房里呼呼大睡,打呼声此起彼伏,置身两房一片打呼声中,申黎庶怀疑自己是不是进了癞蛤蟆池子。
好在此时没人在两房附近动弹,申黎庶来到自己的房中倒上茶水,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静静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
一个早上,他便融合身体原有灵魂,通过一系列操作,打了邓政思的脸,博得了王贤的助力,而且还发现了身体产生的微妙变化。
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原本肥硕的肚皮消失不见,手掌的触感传进大脑,申黎庶喜笑颜开。
“终于解体了······”
申黎庶哈哈一笑,想看看如今自己的力量有多大,两房周边此时没人转悠,他便出门捡了一块石子,狠狠一捏,摊开手掌,申黎庶懊恼道:
“我还以为我变得力大无穷了,原来连个石头都捏不碎,书上描写的那些大力士,动辄就能把手中石块捏成粉末,看来都是作假吹嘘的。”
但手中的石头已然变成了两块,申黎庶很是满意,随即扔掉石子,暗道:
“平日看来还得低调一点。”
申黎庶回到房中继续喝茶,房门突然被敲响了,原来是何伟才抱着一本账走了进来:
“二哥,听说前面邓政思在刁难二哥,二哥没事吧?”
“邓政思是什么杀才,敢刁难你二哥,必然是自取其辱,今日在整个两房丢脸的,便是他自己。”
何伟才点点头,这确实符合申黎庶一贯的作风,便摊开怀里的账,道:
“主簿署的相关册目我也拿来了,以往狱中安置人犯的名册全在这儿。”
申黎庶接过册目,又掏出来早上从账房拿来的那本册目,翻开近一个月的册目一一对应了一下,道,“没有差错,既然是主簿署的册目,必然是和知县案上的那一份是一样的,你再看一看上面有无差错。”
“看账的时候眼睛精明一点,找那些有钱还真干了坏事的入狱的,你二哥我是活菩萨,狱子捞油水只榨大恶人的,不管平常刁民,替子堕民佃户这些直接跳过。”
何伟才愣了一眼,有点难以置信,似乎自己的二哥回来后又有些不同,何伟才也说不出来,只是单纯感觉申黎庶与以前那个无恶不作的申手分不一样了。
“愣着我干嘛?你看账,对了,乙册两百二十三页,上面有个名字,叫邓正忐,你仔细看这个人的信息。”
何伟才顺着指引翻过去,很快就找到了邓正忐的那一栏信息,念道,“邓正忐,太平乡全节里人——二哥,这人我有点熟悉,去年我等在太平乡全节里计税的时候便计到过此人头上。”
“诶?是嘛?我记不太清了,你继续说。”
何伟才想了想,继续说着,“邓正忐家中七口人,长工一个,帮闲一个,有水田四百八十多亩,旱地两百多亩,具体细节我记不清了,但他至少有三百多亩上中田,依附的佃户至少有八九家,当时计税的时候,二哥还特意嘱咐丁秤子,让丁秤子把称量米粮的器具换成了中空的,砝码秤砣全弄成了六成的,让邓正忐至少多掏了一百亩的地税。”
申黎庶摇摇头,“记不太清了,记不太清了——等等,你明明是在胡说,二哥我向来都是活菩萨,啥时候干过这等不公道的龌龊事?三弟,你大约是记错了。”申黎庶一巴掌轻轻磕在何伟才的脑门上,何伟才赶紧躲过后面接着的几巴掌,委屈道,“再打就把脑子打坏了,二哥,我一定是记错了。”
“这才像话嘛,你继续说。”
何伟才抿了抿嘴唇,接着道,“上面写着邓正忐犯了杀人罪,供述这些不在这个上面,但人犯下狱住的牢房却是人字号最垃圾的那间,邓正忐家中富贵,入狱也必然不会让自己住人字号的牢房受罪,我看,衙门拿的这人,多半就是替子。”
“肯定是替子。”申黎庶思考着,衙门监狱一共分三种牢房,分别对应天地人,天字号的牢房是个大间,所有没权有钱的全被关在天字号的大间里面,地字号的牢房全是一排单间,关着的一般是有权有钱的人物,另外还会关押一些极其富贵的富商,人字号却也是单间,里面关押的都是平民百姓,没权没势。
本来关押在人字号的人犯是不可能有单间的待遇的,但去年方腊围城,衙门监狱没人照看,闹了一场疫,天字号的人犯爱干净,地字号的人犯都是单间各开,人字号的人犯死了七七八八,从此之后衙门为了防止自己圈养的肥猪再度死个精光,便把人字号的监狱改成了单间,但虽说都是单间,然而人字号的监狱舒适度却不能和天字号地字号的牢房相比较。
“二哥单独提点此人,莫非是有什么想法?”
“还真叫你猜对了,人犯审讯供述不知道在哪,这邓正忐是上个月被拿的,当时轮值的狱子是邓政思的便宜侄儿邓长富,替子替人入狱,他肯定收了贿赂,供述绝对是提前备好的,他自然知道供述的下落,你看这邓正忐的正、忐二字,有没有什么发现?”
第七章 办差
何伟才愣了半天,死活想不明白。
“你奶奶的,跟着老子混这么长时间不知道学点东西,难怪一直当着厅子死活上不去——你过来,仔细看,这正字加个偏旁,是不是就是‘政’字?‘忐’字的‘上’,再添两笔,是不是就是一个‘思’?你过来,我给你细细讲一下。”
何伟才恍然大悟,把脑袋凑了过去,申黎庶抓住何伟才的而出,贴着耳朵只说这样这样,如此如此,少顷便已经吩咐完毕,何伟才若有所思,随即发出嘿嘿奸笑。
正在二人互相傻笑时,门突然被人轻叩三下,等申黎庶止住了笑,何伟才便跑过去开了门,进门的正是卓子明。
卓子明自己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接过桌上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吃着,一边道:
“二弟嘱咐的事情我办妥了,目前找了几个手力弓手,都是以前跟过咱们办过差事的。”
申黎庶点点头,“狱子的差事向来都是油水大头,这些人必然趋之若鹜,生怕被人半路劫了生意,这样,我两再合伙吓唬他们一番,待会儿把他们叫来我的手分房,我给尔等嘱咐一番,等出门后,大哥你再拦住他们,就说他们光天化日进了我的房,而我申黎庶已经与邓政思势不两立,下午他们来我房里商议狱子差事的事情邓政思都看在眼里,保不准邓政思以后给他们使绊子,不给安排差事。”
嘬了一口茶叶,申黎庶继续道,“再告诉他们,他们已经上了老子的贼船,就休想再下去。小爷我向来都是活菩萨,跟着手分混,必然吃香喝辣,他们的好处一样也少不了。”
卓子明若有所思,申黎庶思路清晰,与此前大不相同,这让卓子明终于放下心来,办差不必办的唯唯诺诺了。
“另外,三弟,你就先把人犯账册核对清楚,我要详细到他们家住何地、户有几口,年方几何、讨活生计,这是个大工程,衙门人多眼杂,不好查实,你下午还得去主簿署厅子当值,这样,三弟,你傍晚来我家里,你我共同把册核清。”
卓子明不识字,核对册目上也帮不了什么忙,申黎庶想了想,又道:
“如今邓政思也知道我与王贤撕破脸面,有什么事情他必然会和王贤先去沟通,这样我就能提前有邓政思行动的情报,干什么都可以先他一步走。”
何伟才“嗯”了一声,道,“二哥,若要核查册目,你我还需要上个月和这个月的人犯供述,目前这供述从何而得?”
“这你不必操心,我自有办法,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厅子当值吧,省的主簿怀疑。”
卓子明看着何伟才应声而退,自己倒眨巴着眼睛看着申黎庶,问道:
“你两都有忙活的,那我干嘛?”
申黎庶嘿嘿一笑,“人犯供述下落不明,但衙门里面有一伙人知道他的下落,但这一伙人都不好下手,唯有一人可以做个便宜买卖,大哥向来是买卖里的高手,这趟买卖,大哥一定可以做得来。”
卓子明心里已经明明白白,随即左瞅右瞅,压低身子靠前问道:
“哪个人的买卖?”
“便宜侄子,邓长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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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已挂上枝头,上党坊在第二厢的中间,东西南北各是义井坊、祥符坊、诸善坊、永福坊,上党坊远离主要街道,坊里头平时只有中间几户人家有钱点灯,西边一角是没有灯火的,今夜上党坊的西边一角的一间房里,却出人意料的亮了起来。
申黎庶刚续上两根新蜡,又泡了一碗茶水,伸了伸懒腰,和何伟才盘腿各自站了床的两个角,二人之间隔了一案床桌。只听着两个人自言自语,念叨着一些人名地名,两根毛笔在纸上划来划去,账页被翻得哗哗作响。
“二哥,上个月进狱子的那些人犯统共三十八个,加上这个月来的四十二人,名单都列了出来,详细到族、家、亲朋好友,十七个都是替人坐牢的替子,十个是堕民。”
“堕民穷的叮当响,没啥意思,不再考虑之中。替子们本来就是穷人乞丐一类,光腚上街,谁也不怕,死了就死了,从他们嘴里抠钱还不如在狗嘴里抠象牙,不实在。”
申黎庶摸摸下巴,继续道:“小爷是活菩萨,给开个恩,这次就不找他们的麻烦了。”
“商人统共九个,他们油嘴滑舌,都是奸诈人物,就凭江三定然会狠狠的宰他们一笔,但匆匆就被我换走,必然没有捞到好处;商人嘛,就先放在牢里头让他们多呆两天,明天吩咐后厨,把这些人的饭量再减一减,一人一日两碗稀粥,多的钱就让庖子拿走,要是他们家里人来了贿赂,就通通驳回,衙门办事也得有讲究,既然不能帮他们改善伙食,也就不能收这笔钱。”
“地字号的人犯多半是要动关系给钱捞人的,让你大哥死不松口,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把猪养肥了再卖。天字号的那几个目标全给换成人字号的单间,老子好好跟他们玩玩,另外最近就说我当值,但凡有人抓到人犯,通通打出衙门,不必关押,给我讨来一点好名声,既然我二哥我被人称作活菩萨,索性就把菩萨做到底。”
何伟才仔细一阵摸索,又问道:“给那几个商人一人一天两碗粥,是不是有点少了?”
申黎庶明白何伟才是想在这上面掺和一笔,捞点伙食钱,告诫道:
“之前的伙食是一日两顿米饭青菜候着,你见这几个人犯什么时候吃到过衙门给的一粒米?四个是有钱人,顿顿都有家里人花钱送着,吩咐后厨一日两顿稀粥,潜意思里是在告诉后厨,吃的往后不给送啦,要想见人还是得交见面钱,以后人犯要吃公粮!”
“偶尔让利与别人,也是有回报的。和庖子们把关系搞好,说不定还有用处。”
申黎庶又想了想,对着何伟才意味深长道:
“衙门办差,你也清楚,这里头门道深着呢,身为人吏,行走衙门,必然道路凶险,你呀,就得好好学,好好看!”
何伟才恍然大悟,直言终于醒悟,申黎庶看着整理的名册听着何伟才拍他马屁,盯着上面的一行字久久不放:
人替,邓正忐。
这时,房外院门却被叩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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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党坊、义井坊、祥符坊、诸善坊、永福坊,皆为山阴县第二厢真实坊名。
宋代起,人民一日三餐习惯渐渐形成便逐渐扩散。
堕民来源流传有多种,多种流传早于南宋,推测北宋越州应当已经出现了所谓堕民,并非南宋以后形成的阶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