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荡刺卫传
作者:霖江南 | 分类:仙侠 | 字数:67.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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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回 雁水汤汤
叶风突然心下陡生一计,道:“谷梁前辈,小子有一事须禀明在先。”
谷梁飞鹤手抚长髯,道:“但说无妨。”
叶风舟一字一句的道:“你的爱徒孛儿只斤·瑶瑶,也便是桂王爷之女,化名慕容楚楚的郡主已教我们捉住了,你还不快去救他?”
谷梁飞鹤闻之一愣,道:“此话当真?”
叶风舟笑道:“前辈对小子这么好,小子怎敢相欺?”
谷梁飞鹤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何时何地,因何被抓?”
叶风舟道:“他潜入雁荡山,意图联络朝廷先前埋伏下的禁卫细作,破坏独龙柱机关,不幸被我们总亭主堪破天机。”
谷梁飞鹤寻思片刻,忽仰天大笑道:“绝无可能,小郡主易容术足以瞒天过海,连老衲都望尘莫及,你们那能识断?”
叶风舟微微含笑,道:“谷梁前辈,郡主可是扮作老亭主之女展轻尘么?”
谷梁飞鹤心下一惊,道:“小子,你如何得知?”
叶风舟见自己揣测无误,立时也觉胆颤心惊,口中却道:“这有何难,郡主虽装扮的与我家小姐一般无二,但言谈举止却大相径庭,长此以往必定露出破绽。”
把个谷梁飞鹤唬得怛然失色,忙道:“小子,明日洒家再与你计较。”言毕,匆匆而别。
叶风舟长舒一口气,暗付:“我下山除了守护独龙柱的兄弟外,便只有展轻尘知晓。护卫亭的兄弟不敢擅离职守,若非他传的讯还会有谁?”想到这,急忙向山上疾驰,约莫半个时辰,行至独龙柱前。沉声道:“幕雪迎春,王师扫北。”
话音刚落,从暗处跳出两个锦衣青年,单膝下跪,道:“护安国民,卫讨河山。属下护卫亭哨卫门东使,参见亭主。”
叶风舟挥手教他们免礼,附耳窃窃私语几句。
哨卫门使双手抱拳答应声是,转身飞奔向独龙柱另一端。
谷梁多罗吃了安子衣败仗,直寐到次日辰时方才醒转。他坐在军营的榻上喝道:“来吖,伺候洒家更衣。”
两名男弟子应声端着一盆热水走将进来,道:“师傅,你老人家睡得可好?”
谷梁多罗慢腾腾穿上罗汉鞋,道:“好个......”突然发声尖叫呼,道:“你是甚么人?”
只见帐中奏案上横卧一人,正呼呼大睡。这人蓬头垢面,作天道盟教众打扮。
那两名弟子也心下大骇,军营不但守卫森严,且每日另有八名弟子各人轮班守夜,他何时躺在了这里?
谷梁多罗更是不禁又羞又恐,他身怀祖传龙虎十象功绝技,一向自负武功高强,寻常之人从未放在眼里。孰料此人躺在这里酣睡,却毫无察觉。如果他是刺客,脑袋岂非业已搬家了?
两名男弟子‘呛啷’一声拽出朴刀,大声喝道:“你是谁的门下,谁教你睡在这里的?”
谷梁多罗见案上之人武功这般高深莫测,估料大有来头,便弯身推搡他一下,满脸堆笑道:“请问这位兄弟,不知寻洒家所为何事?”
那人一骨碌爬起来,揉揉眼睛,道:“怎的,天亮了么?”
谷梁飞鹤强忍住满腹怒火,笑着言道:“兄弟,辰时已过了。”
那人大声喝道:“来吖,伺候小爷更衣!”
谷梁多罗再也按捺不住,呼地一拳迎面向他胸口击去。
那人体形微斜,竟然平身飞射帐外,哈哈大笑,道:“倘不是碍于你老子的情面,我早将你毙命于掌下了。”
谷梁多罗低吼一声,双足顿地随后追出。
但那人轻功迅捷无比,眨眼间已窜到十丈余外,站在一株大树的枝杈上,双手抱臂荡来荡去。
谷梁多罗赶将过来,跃起挥拳要打。
那人咻的一下,又纵到另外一株树上。
此时军营禁卫和天道盟教众听见吆喝,皆已跑出帐外观看。
谷梁多罗唯恐老脸上挂不住,便立在树下直着脖子,轻声道:“卑鄙蟊贼,可敢报上名来么?”
禁卫们见天道盟盟主和自己弟子打了起来,不由得暗暗称奇。
那人闻言一抬手拭去脸上的泥土,大声叫道:“相好的,真不认得我了?小爷还想收你为徒呢,这么愚钝还是算了罢。”
谷梁多罗看清他的相貌,冷哼一声,道:“洒家以为何人,原是玉剑书生叶风舟,轻功果然天下无双,在下佩服。”
叶风舟心想:“他乃谷梁飞鹤的儿子,那老和尚待我不薄,莫管怎样,总不能教他的儿子在众人面前出此大丑。”略一拱手,道:“多谢谷梁兄相送,在下告辞。”嗖地没入山林。
气得谷梁多罗直咬牙切齿,却转身笑道:“诸位没事了,故交好友拜访而已。”
一个禁卫跑来禀道:“启谷梁盟主,副使张大人有请。”
此时苍穹猛然刮起大风,霎时之间乌云涌现,随着一声霹雳,大雨倾盆而落。
禁卫们纷纷跑入营帐躲避,止余当值的禁卫屹立在风雨之中。
叶风舟其实并未走远,仍装作天道盟的教众,又悄悄混入军营,立在近处另一座营帐前定睛聆听。
第六十九回 雁水汤汤
只见枢密院副使张易倒背双手,在奏案后慢慢踱着小步,道:“南方冬天多雷雨气候,导致数千大军延误两日,午时才全部压到,诸位有何良策?”
谷梁多罗起身双掌竖起,道:“阿弥陀佛,适才家父遣人来报,说反贼捉住了小郡主,须等他救出再作计较。”
张易大吃一惊,慌止步道:“此话当真,难不成埋伏在雁山内的禁卫全军覆没矣?”
谷梁多罗摇了摇头,道:“具体实情洒家也不得而知,捱至家父回营许能了然。”
张易皱眉寻思一会儿,道:“毋论如何,咱们非得救出小郡主不可。”
肥头大耳的广成和尚道:“雁荡山壁垒森严,独龙柱尚且未破,又怎能攻入芙蓉峰,去救出小郡主?”
张易缓缓言道:“我军已将西雁山独龙柱控制,王约大人早率两千名禁卫守在那里。”
瘦如竹竿的元辰和尚道:“然雁荡贼寇以小郡主作为质子胁迫咱们撤兵,又该当如何?”
张易神色凝重,良久言道:“只得暂时退至永嘉府,请皇上示下。”
左卫将军周达开道:“启禀大人,属下觉得此事甚为疑惑。”
副使张易问道:“周将军,何处蹊跷?”
周达开道:“属下刚接到小郡主传来的密信,言曰幕师亭主叶风舟怀揣总亭主信物,趁夜已经逃出雁荡山,小郡主又怎会落入反贼之手?”
叶风舟不由得心下一凛,差点惊呼出来。
张易闻言大喜,问道:“何时传来的密信?”
周达开忙俯首说道:“回大人,约略两个时辰之前。”
张易低头沉吟,道:“这般说来,难不成其中有炸?”
周达开道:“估料正是,否则小郡主如何在两个时辰前传出密信?”
谷梁多罗道:“风闻总亭主信物是一块鎏金令牌,乃宋朝韩世忠、梁红玉夫妇,采用南海底下数百丈的千年寒铁,历经七七四十九天铸造而成。二十年前,总亭主叶讨元将信物交给了燕南征,从此便不知所踪,但这块令牌,迄今也没有人亲眼目睹过。”
张易说道:“芙蓉峰上的厉害人物不胜枚举,聊尔先不论燕南征、叶风舟、柳行云等绝世高手,现今连刺杀亭的飞龙、飞凤刺卫,咱们也不知总计多少个。”
谷梁多罗傲然道:“有家父大日金佛在,谁怕他甚么鸡鸣狗盗之辈!”
副使张易斜睨他一眼,欲言又止。
广成和尚干咳两下,道:“单凭令尊双拳,可敌住那些高手否?”
谷梁多罗叫道:“你当我兄弟二人是无用之物么,佛爷一掌便能把姓展的劈成两瓣!”
广成和尚冷嗤一声,道:“你可记得那位姓安的兄弟,他区区不过刺杀亭一名飞虎刺卫,你且抵挡不住,莫说总亭主展南征了。”
谷梁多罗一脚踢开身前木案,喝道:“既然如此,洒家与你比试比试!”
广成和尚从容自若道:“倘是令尊在,老衲还怵几分,如是你么,贫道尚未放在眼里。”他这话倒实实在在,并非狂言。
张易忙挥挥手,道:“诸位少安毋躁,请听本座一言。燕南征的武功固然深不可测,本座笃信谷梁大国师与他不相伯仲。至于亭卫教头柳行云,则由本座亲自接住。西域八骏与幕师亭主叶风舟交过手,两边旗鼓相当。况且还有副使王约大人,在座的各路英雄,以及二十四位黑衣骑卫,数千名枢密院禁卫。只要大伙同心协力,雁荡贼寇何足道哉!”
叶风舟听得心中烦躁之极,眼下飞凤、飞虎刺卫俱已遣散,自己又不在总舵,惟余老亭主、柳行云大哥二人苦守。假使这些人一拥而上,怎能与之扞拒?
副使张易这一番话,直说的群雄热血沸腾,皆大声言道:“吾等愿遵大人号令,誓必剿灭雁荡贼寇!”
谷梁多罗道:“启张大人,于今叶风舟不在山中,咱们更多一成胜算。”
广成和尚似乎对他颇多不满,鼻子哼了一声,讥讽道:“阁下刚刚所谓的故交好友,便乃叶风舟罢?”
谷梁多罗脖颈一红,大骂道:“我把你个该死的老秃驴,总与爷爷吹毛求疵作甚?”言毕登时露出窘态,显然忘却了自己也为佛门弟子。
正在这时,忽然有个娇小的人影闪了进去。
叶风舟忙定睛一瞧,赫然正是慕容楚楚,穿着粉色曲裾款款行至居中奏案前,转过身来。
只见他体态纤巧,乌发垂肩,面似凝脂,眉目如画。一身粉色曲裾,透过混浊的雨线更显得千娇百态,绰约若处子,飘飘然有超尘出俗之姿。
副使张易慌作揖俯首,道:“枢密院副使张易,参见郡主!”
谷梁多罗等余者则跪地齐呼道:“卑职枢密院禁卫,参见郡主。”
慕容楚楚凛若冰霜的走到奏案后落座,方道:“平身。”
众人称是,站起依次排列两旁。
副使张易道:“据大国师遣人来报,言说小郡主已被乱贼捉住,万幸郡主安然返回,可吓煞卑职等也。”
慕容楚楚言道:“承蒙张大人系念,本郡主多谢了。现大军全部压到,不知何时攻打雁荡山?”
张易道:“启郡主,明日午时。”
慕容楚楚略点一点头,道:“你吩咐下去,彼时不管那个遇到叶风舟,莫伤及其性命,务要生擒。”
张易略作沉思,道:“是,郡主!”
叶风舟心下骂道:“若非展叔叔将‘龙吟弥传’教授于我,我还听不到尔等说些甚么。我把你个天杀的狠毒女子,休在此假惺惺的装作善人!”
慕容楚楚抬头望向帐外,茫然凝眸片刻,骤然神情一变,冲众人使个眼色。
遂见张易单足顿地,居然闪电般倒射而出,至营帐前滴溜溜一转,挥掌挟风拍出。
与此同时,谷梁多罗等俱纵身赶到。
叶风舟情知暴露了行藏,伸出双手与张易‘嘭’的一声,四掌接个正着,各自退开三步。
周达开撑起雨伞,陪着慕容楚楚徐徐走来。
叶风舟看着他一声冷笑,道:“桂王府小郡主,孛儿只斤·瑶瑶,桂瑶瑶、慕容楚楚、展轻尘,你很好啊,不知在下该称呼你甚么?”
慕容楚楚叹了一口气,道:“为何不逃,却来这里作甚?”
叶风舟朗声道:“我乃雁山幕师亭亭主,焉能贪生怕死?少顷我便转回浩然楼,与亭卫的兄弟们同仇敌忾”
慕容楚楚怔怔的注视着他,柔声道:“风舟,我乃元廷郡主,迫不得已......”
叶风舟喝止道:“休再啰嗦,你适才不是扬言要生擒活捉我么,叶风舟于今便在此地,待要如何悉听尊便!”
慕容楚楚面无表情,道:“你们下去,我与叶公子有话要说。”
副使张易迟疑道:“郡主......”
慕容楚楚柳眉一竖,厉声娇喝道:“还不与我退下!”
张易唯唯诺诺,与众人退回中军大帐内,遂运动真气蓄势待发,以备不虞。
叶风舟藐视他一眼,道:“郡主殿下,何不将我缚住手脚,或枭去首级,送到皇宫大内领赏?”
晷刻之时,大雨便将慕容楚楚全身浇湿,他禁不住打了个寒噤,道:“风舟,你,你这般恨我么?”
叶风舟心中倏忽生出一丝怜悯之情,然一想起展轻尘目前还不知生死,怜悯之情瞬间即逝:“你行事如此残忍,可值得人恨么?我且来问你,展轻尘现在何处?”
慕容楚楚眼神充斥着幽怨之意,道:“她早已逃走,于今在何处我也不知。”
叶风舟只说了句:“一派胡言!”转身而去。
慕容楚楚痴痴望着模糊而决绝的背影,潸然泪下,吟道:“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愬,逢彼之怒。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觏闵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摽。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叶风舟戛然而止,旋一纵身射向大雨中的葱葱莽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