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渊阁副阁主秦文海，尊使叶雨晨、萧万道，三人在极北之地拖延干扰血神复苏已有五载，亦是为人族争取到宝贵的五年。

但是这样的做法不能永久持续下去，血神卷土重来是迟早的事，在白倾城、五空相继突破成圣后，世间最后的祸源终是按捺不住。

元武历七年，冬。

北域，武国一统，周元听从了秦某人的提议，多民族共治，在建新国之初，便将漠北八部整个迁往燕州，以白帝城为界，至北境落雁城，一州之地足以他们安居。

这些年，草原民族逐渐适应了城居生活，对于把他们安置在接近“危险”的地界，也鲜有异议，毕竟祖辈千年来，入主中原的梦想已经实现了，能过上安定的日子，大多数人已经知足。

“小哥，你看侬家这皮子，白狼的，这么冷的天儿，裁成衣穿上啊，保你热得跟大夏天一样。”

路边一漠北摊贩，看到几个汉人衣着单薄，但布料华丽不说，气质也尽显尊贵，瞬间便嗅到了商机，赶忙推销自己的皮料子。

周元淡淡笑道，“老人家，我们几人都是武者，用不到这些。”

“咦，最近来的武者好多都在落雁城落脚，各位没有住处的话，我倒是认识几家酒楼，跟那儿的老板有几分交情，要不给几位安排一下？”

眼见这些人不买自己的兽皮，老摊贩眼珠子一转，想到了旁的生意路子。

“那就有劳了。”

周元没再推辞，正好这次出行没有任何人知晓，不宜声张。

他身后的几个人，是皇室多年来培养的高手，皆是逍遥天境大修行者。

同日，傍晚。

城外上万武者，有的凌空，大都御剑而来，声势浩荡，引得全城人围观。

前方大部分武者身着白衣，锦绣剑印，都是万剑宗门人。

后面跟着的自然是大大小小宗门的中流砥柱，清一色的地境高手。

“小玄甄人呢？”

醉剑仙风无痕解下腰间的酒葫芦，饮了一口，闷闷不乐道，“你那弟子都当掌门了，还得让咱们领队过来，这合适么。”

“话多，麻烦你做这事儿碍着你喝酒了吗？”

风清阳退位之后护犊子的性情开始显露，愈发像一个‘长辈’，尤其在闻到风无痕满口酒气时，恨不得一把抢过酒葫芦，给他扬了。

“师兄，你——”

咋这么霸道，本来是想这么说的，风无痕转念一想，好像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而且这话还有点夸人的意思在里面，所幸不说了。

“你要说什么？”

“嘿，没什么，师弟我想夸你呢。”

风无痕随意应付一句，掂量了一下酒葫芦，找到脱离‘麻烦’的借口，旋即煞有其事道，“师兄，没酒了，我去打点儿，你是知道我的，要是不给喝会死的！”

风清阳不疑有他，允道，“去吧，快些回来。”

快些回来？不存在的。

风无痕心中这样想着，御剑飞向下城，倏尔远逝。

酒楼。

门外喜迎八方来客，风无痕与一名男子擦肩而过，在对方身上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便侧目瞥了一眼，这一眼看不清真容，其毡帽压得很低，遮住大半张脸，下巴胡茬杂乱，一看就是许久没收拾过的邋遢人。

“唉，是我太多疑了么？”风无痕摇头一叹，晃悠着空荡荡的酒葫，把问题都归结在没喝饱上。

男子出了酒楼，拐进无人踪迹的巷道，这才把毡帽取下。

他的双眼不明显的闪烁着猩红的光，显然心神已经受到外来的控制，成为了神秘存在随意操控的木偶。

黑色粗布料的手袖位置，有几块颜色格外黑沉，细看像是沾了水，而袖袍下一双手指，指尖烂成肉糜，血流不止。

“桀桀桀，主人，按您的吩咐，这座城池四个方位上都画了血祭大阵。”

男子脸颊右边隆起大片青筋脉络，宛若某种诅咒，又是一名藏于人间的鬼仙。

“何时？主人，我已经迫不及待融入您的身躯，成为您力量的一部分了！”

四下无人，鬼仙状若疯魔，在外人看来是胡言乱语，实则确是如此，情况比较复杂，有点类似精神分裂。

浑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北域，燕州。

入了冬，昼短夜长是常态。

很快，天色忽地暗下来，没有黄昏的交替，夜幕突如其来。

落雁城，酒楼。

风无痕喝得酊酩大醉，晃晃悠悠走出酒楼，街道上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有家家户户屋子里透出的光亮，和刚从身后经过的醉鬼，除此外，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一阵凉彻心扉的寒风刮过，风无痕仰了仰头，迷离的眼神瞬间定格，“嗯？”

这月亮怎么是红色的？

风无痕揉了揉眼睛，血月不仅没有消失，反而他有种离得更近的错觉，仿佛月亮在朝地面下坠。

离大谱！

城外。

一支万人铁骑进入守城将士的视野。

“是羽王的部队，开城门！”

城头一名守将眼尖，借着火炬散发的光亮，看到了中军飘扬的大纛，当即大喊下令打开城门。

羽王文丁零坐着车轿，在万军拥护下进了落雁城。

掀开帘幕，文丁零抬眼观月，眉梢紧皱，随之下达了入城后第一道军令，“你们带人通知城防，这里从此刻开始由本王接手，让他们带着所有的百姓一路护送到燕州边境，分几批安置在那边五座城内。”

“是。”

万人将下去传达他的军令。

轿辇内，文丁零怔怔地盯着头顶一轮血月，发现，凡事关神只，自己肉体凡躯，再多思虑也想不到未来发展的可能性。

一阵骚动，百姓们在睡梦中便让士兵唤醒，挨家挨户，一队队原驻城兵将相继护送撤离出城。

所有人都看见了天上的月亮，皆以为是不祥征兆，来自未知的恐惧占据人心。

“王爷，蛮王到了南门。”

万人将去而复返，禀报道。

“哦？他也来了。”

文丁零闻言，起身出了轿辇，瞬息便飞上了南门城头。

一道身影负手而立，早已等候多时。

“羽王，你说周元那家伙不好好呆在宫里，跑来这儿做什么？”

听到眼前之人的话，文丁零丝毫不意外，淡淡道，“他没有放弃武道，跟我们一样，或许是想借血神的压力寻到一线突破之机。”

“好事，本王能感应到，城中有很多不弱的气息，应该是万剑宗牵头所存的天境修行者都过来了。”

胡政眺望城内，平静道，“对抗血神的主力不是我们，只能尽最大努力从旁协助，况且这一次若是败，人族就真无望了。”

大武南境。

佛光普照，长夜烬明。

佛门三寺，主事、传经、戒律，三位主持各掌其职。

圆通和尚来到宝华寺，合掌道，“阿弥陀佛，主持，万剑宗派弟子传信，邀往北境，共除邪神。”

禅坐的众僧前，小僧弥睁眼，放下手中的引磬，浅浅一笑道，“请二位主持随小僧前去，再召寺内地境后期以上的师兄弟同往。”

圆通和尚施了一佛礼，口中应道，“善哉。”

翌日。

豫州境外，一支十万人的军队集结完毕。

大军前，英姿勃发的年轻将军手提长戟，头戴紫金冠，两根雉翎迎风摆舞，骑战马在列队方阵中穿梭。

“将士们，此次出征，我们将要面对的不再是常规的侵略者，而是妄图毁灭世间的恶神，那是连天境大修行者都无法揣度的存在，本将军不会让你们做无谓的牺牲，此行的目的就是在武者们溃败时阻挡恶神一些时间，也就是说，咱们是人族最后的保险。”

一段说罢，姬辉神情严峻，高声道，“希望诸位做好准备，以赴死之心迎接这一场战争！”

“大武威武，人族必胜！”

“大武威武，人族必胜！！”

沉默片刻，将士们群情激愤，高喊必胜之号。

两周后。

冬至，地表余热尽散，北域迎来了一年中白昼时间最短，黑夜所占最长的一日。

落雁城外，飘零的大雪堆积到了三尺深。

漆黑的夜晚，血月当空悬挂已经持续了月余，极北亮起一点猩红，似与血月交辉。

蓦然，红光大盛，侵染云层，如火如荼，以极快的速度向南方蔓延开来。

到了落雁城上空便戛然而止。

“吼，吼吼——”

怪诞的声音从地底传出，漠北八部原来的土地上，地面皲裂，突起一座座小包。

干瘪惨白的手破土而出，然后是头、躯体······这些怪物除了长相极其骇人之外，身上散发的气息也令人难以置信。

一具具血奴怪叫着聚拢在一起，规模可观，约莫十万众。

城中的万剑宗弟子有很多都与血奴战斗过，十年前，血奴大部分是玄境，可是这一次基本都在地境初期，而且如此大规模的数量，不是一般的难搞。

【桀桀桀，蝼蚁们，这次没人能救你们了！】

血神的身影由远及近，漫天血云簇拥在其身侧，地表的血奴屈膝跪地，仰拜着它们的造物主，声势浩大。

齐玄甄一袭布衣，飞上半空，遥遥与其对立，淡淡开口道，“尔莫不是忘了，昔年在师祖一剑之下夹尾遁逃的胆小鬼，现在安敢在此唁唁狂吠。”

风清阳出现在他身边，附声道，“师尊他老人家斩落千百仙人，身为他的后人，有我等在，你就别妄想胡作非为！”

听闻此言，饶是血神在秦文海三人的垃圾话中磨练过五年，此刻也不免生出怒气。

他最恨提及‘陆九渊’的名讳，因为那不光是所有神只的阴影，也是此人带给了他身为至高无上的神灵最大的耻辱。

【很好，本座就屠灭你们，让那老家伙，还有你们这些蝼蚁，后悔忤逆神的意志！】

话间，血神托举双臂，手心凝聚出恐怖神力，接着如雨般溅射，落到血奴头顶。

凡是被血神之力覆盖的血奴，身躯暴涨三丈，俨然成了血魁，气息提升至天境。

与秦文海交手过的身外化身血魁不同，它们只获得了短暂的力量。

锵！

天边，一柄通体冰莹的飞剑携着滔天威势破空而来，直指血神心口。

落雁城所有武者都没反应过来，因为这一剑太过强大，已经不是他们所能理解的范畴。

然而就是这样的攻击，血神弹指便将飞剑打回去，显得轻描淡写。

这时，世人才明白，仙人之力，恐怖如斯！

一道圣光降临在落雁城头，仙子绰约而立的身影惊艳了众人。

“白泽山，白倾城参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