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兰焉挤出哭一样的笑容。

“说说你为什么突发奇想，想把我带回兰家关起来吧。”沈棉平淡地说道，“最好简短点，我一天多没睡觉了。”

“别想着拖延时间。”少女的眼神平静中透露着疯狂的冷酷，“你知道，一千减七等于几吗？”

……

兰焉在订婚第二年，发现自己的小未婚妻是被人监视着的。

兰焉不想告诉沈父沈母，也不想解救自己的未婚妻。

醉汉被他用各种威胁勒索，却在听到要把这事公之于众的时候，格外惊慌。

兰焉感到了一丝杀意。

这是这个醉汉的底线，沈绵绵是身世无法被公开的存在。

他和醉汉商议好了，他可以帮忙“照看”沈绵绵，作为代价，醉汉要把“活动经费”分给他三分之一。

兰焉知道，每次瓦兰搞到的“经费”不止有钱，更有一些明显是给小女孩用的珠宝药材衣料等等，后者的价值更高。

都变成了瓦兰的酒和赌资，也变成了兰焉用来炫耀用来“结交”人脉的成本。

沈绵绵，他“照看”得很轻松，当时七岁小孩还是有点脾气的，兰焉熟练地威胁恫吓忽冷忽热、把人锁在黑暗的小房间、抓着她的手往壁炉里摁、用被子枕头捂住她的痛呼、掐死她的宠物、在睡眠的她耳边猛然摔打东西……

他利用沈绵绵的名义处罚打骂沈家的仆人，让沈绵绵在沈家孤立无援，只能依靠兰焉。

沈家对沈棉的态度，相当漠视，不闻不问。

就这样，兰焉得到了温柔驯顺的未婚妻和摇钱树。

三分之一怎么够呢。

但是无论兰焉采用什么手段，瓦兰既不告诉他沈绵绵的身世，也不肯介绍上线给他。

兰焉下定主意，偷偷跑到沈家附近，天天跟踪瓦兰。

瓦兰经常和一个红衣女人见面，次次被女人训得像孙子的事情就被兰焉发现了。

兰焉兴奋地冲到女人住的酒店，语无伦次地把这些年瓦兰的失职全部抖落出来，疯狂乞求女人能把沈绵绵的监视权和活动经费都给自己，他甚至还想出卖自己不存在的色相。

女人哈哈大笑，把烟头烫在他的锁骨上。

“行，我看那老醉鬼也很不顺眼，但是我不能出手，让他犯个大事，最好是圆不了的过错。能办到，人、钱你就都拿走。”

接下来，就是瓦兰受伤，把沈绵绵赶出沈家，假借退婚来找沈绵绵，卡住异能觉醒日封闭农庄……

威胁恐吓隐瞒劝诱……

本来可以万无一失的……

为什么要反抗呢？

……

“我都说了……求求你放过我。”

兰焉感觉手腕上的麻绳已经被血浸透了。

生命力逐渐流失的痛苦让他的脸色，比沈棉要苍白得多。

沈棉若有所思，总体上跟她想得差不多，细节上有点差异。

都说女配坏。

谁能想到女配的“恶毒”是被人刻意塑造出来的呢？

她想到了沈绵绵对她说过：“这就是我眼中的世界。”

充满了掉San怪物的深海世界又算什么呢？

比这些怪物更恐怖的是，时刻监视的醉鬼教师、身心虐待的未婚夫、冷漠无视的父母、仇视疏离的身边人……

还有作为当事人要无时无刻背负的身世秘密。

谁都会疯的。

这个世界，是疯人院。

……

“绵绵……”

兰焉只能发出一点微弱的气音了。

“忏悔。”

少女双手握住手中长刀，悬于兰焉的头顶上，刀尖距离他的眼睛只有一点下坠的距离。

兰焉的瞳孔猛然放大，极致的恐惧使他哆哆嗦嗦地说道：“我对不起你……”

“不是对我，是对沈绵绵。”

这话使得兰焉不由自主地看向沈棉。

黑发少女的表情很平静，甚至带着从容，看不出一丝杀意。

如果是外人看到，估计会以为这是蹩脚演员在演什么复仇舞台剧。

兰焉的心咚咚直跳。

会不会沈绵绵一开始就没打算杀他……

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娇生惯养地长大，怎么可能有杀人的勇气。

说不定只是因为被当众退婚羞辱，加上从小被他欺负，只是挣一口气，威胁他认个错就完了。

他尽力勾起一个深情的笑意：“好，都听你的，我对不起沈绵绵，我小时候不应该因为不懂事就那么对沈绵绵，我只是因为喜欢她，所以才欺负她……”

等我出去，一定把这个装模做样的小婊子给……

沈棉移开了长刀。

兰焉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

沈棉手里的奇怪长刀更凝实而锋利了，更像是世俗意义上的一把刀了。

怎么回事……

兰焉再次看向沈棉，少女的脸色是病态的苍白。

眼神却亮得惊人，好像焕发了异样的色彩。

不……不是错觉。

少女黑色琉璃珠的双瞳，已经变成一金一红。

血瞳是如同盲人一般空洞冷漠。

金瞳中瞳仁竖起，是只属于冷血动物的眼睛。

兰焉明白了，兰焉终于全部明白了。

为什么瓦兰要对少女的身世讳莫如深。

什么样的血统才配叫做【贵不可言】。

“你是……”

“你是……”

【黑龙之血】

他再也没机会说出口了。

……

刀光落下的一瞬，回忆犹如走马灯一一闪过。

他以为他的记忆深处，

是检测出异能潜力，被族人簇拥巴结的得意。

或是被公爵庶子承认、加入霸凌团伙那一瞬的狂喜。

但是，都没有。

他最后看到的是，一个冬日的午后，他和沈绵绵一起走在花园小径里。

周围被雪渲染成无边的白色。

他看着白瓷玩偶一样的少女，心里莫名涌上稍纵即逝的怜意。

他握起少女的手。

凉得像是一捧雪。

……

沉闷的“砰”一声响起，兰焉的头滚落到一边。

骨头砍碎。

颈动脉被切断。

血红的、湿润的、粘稠的液体喷涌出来。

慢慢地，慢慢地流到了沈棉的脚边。

宛若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