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令清再度醒来时已是傍晚，夕阳将仅剩的光芒洒进小屋，使其蒙上了一层令人困倦的色彩。

我们所面对的，将会是整个仙界。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在意识消失前泽凌所讲的最后一句话。真相所带给叶令清的不仅是窒息般地冲击，还有那自身无尽渺小所带来的无力感，真拿他与仙界相比，哪怕他使出浑身解数，恐怕也只是为后续统计死亡人数时多加个“1”罢了。

仙界，究竟为何会……

“醒了？”

熟悉的声音忽然从一侧传来，他看了过去，这才注意到坐在阴影下的星月娜。她正用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目光看着自己，之前的那种忧郁和纯真在他身上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冰般的沉静。

“你怎么会在这？”叶令清连忙四下张望，确认是在自己的小屋里之后才继续问道：“这里不是我的房间吗？”

“是。”星月娜点点头。

“那你怎么……”

“总得留个人在这。”星月娜看向了窗外：“院长和梦老师都很忙。”

“……这样啊。”他也看向了窗外，但眼前却隐约浮现出了昏迷前的最后一幕，那座直插云霄的高塔被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中。

“你会后悔吗？”

叶令清回头看向星月娜，却发现她的目光依旧是在窗外：“现在你知道真相了，如果再来一次，你还会做出这个选择吗？”

叶令清没有立刻回答，他再次朝着窗外望去。看着昏暗的树林，又看到藏在树叶后的夕阳，顺着抬头，天边被染红的云彩映入眼帘，最后看向天空中那并不显眼的月亮以及几道若隐若现的星光。

这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的真实和熟悉，但叶令清却只觉得心寒。

深吸一口气，叶令清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会。”

“为什么？”星月娜对他的回答感到意外，但却还是一脸的沉静。

“很简单。”叶令清攥紧双拳，清脆的噼啪声从关节处接连响起，力度之大甚至让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他们毁了我的家。”

“哪怕是不可战胜……”星月娜站起身，走到叶令清的床边，神情十分认真：“你也要这么做？”

“嗯。”叶令清毫不犹豫地回答了她。

“你这是在送死。”星月娜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

叶令清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了失落，他看向星月娜，刚好与星月娜复杂的眼神对上。

“……死就死吧。”叶令清自嘲地笑了一声：“反正也没什么牵挂。”

两人没有再说话，就这样沉默了不知道多久。直至太阳没入地平线下，黑暗缓缓吞噬了房间，皎月高挂在空中，用微弱的月光勉强照亮了窗下的一小片。

“你不饿么。”叶令清忽然开口。

“不饿。”

“去吃饭吧。”叶令清向她摆了摆手，虽然他不知道星月娜看不看得清：“不用担心我，我不会做傻事。”

“你已经在做傻事了。”星月娜依旧站在原地。

“就这么在意我？”叶令清忽然笑了一下。

“我没能阻止你。”星月娜的目光黯淡了下来：“纯当做是在弥补心里的亏欠吧。”

“有什么可亏欠的呢？”叶令清依旧是那副复杂的神情：“你什么都没做错，我也没有走错，真正错的是那些凶手，是那些敌人。”

说到最后，叶令清发出了一声长叹，二人又陷入一轮沉默当中。

“我听院长说……”星月娜缓缓说道：“在你眼里，我一直都很神秘。”

“院长跟你说了？”叶令清并不觉得意外，反倒是释然地笑了：“也好，至少我做不到直接开口问你。”

“出去聊吧。”说着，星月娜走向了房门。

“你就这么轻松地决定了？”叶令清很疑惑。

“告诉你也没什么。”说到这，星月娜停下了脚步，她回过头，向叶令清微微一笑：

“因为我们是同志了。”

两人顺着道路一直走到精英学院。相对于灵师学院，精英学院的学生大多都会在假期选择留校，所以和平日相比并无太大变化。两人一直走到星月娜经常去的那个凉亭，凉亭设立在一处池塘上，水面漂浮着盛开着的白莲花，星空倒映在波澜的水面上，隐约间能看到鱼儿从月光下游过的身影。

“这里景色真好。”叶令清看着池塘，不禁惊叹一句。

“在学院里，景色好的地方有很多。”说着，星月娜坐在了一侧的长椅上，望着星空，喃喃自语了一句：“唯独这里不同。”

“是啊。”叶令清显然没有听到星月娜的自语：“在走进学院之前，我一直以为仙灵学院里面是很现代化的样子，没想到竟然处处是自然的气息。”

“这是学院在对与大自然共同发展所做出的想象和尝试。”说着，星月娜将手放在身旁的位置上：“坐吧。”

换作之前，叶令清一定会因此而感到意外，然后表现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但现在他对此已经习惯了，虽然自己还是容易胡思乱想，但星月娜却总是表现得很平常。

“想从哪听起？”星月娜语气很轻松，好似是在准备讲童话故事而并非自己的经历一般。

“都一样。”

“那就从最开始讲起吧。”

她的目光依旧望着星空，但意识却已陷入回忆之中。

“我来自星辰宗内的星月一族，父亲星月浩是当时的族长，而我则是他最小的女儿。七岁那年，星辰宗遭遇魔师侵袭，全族只有八人成功逃离，而活到现在的仅有我一人。”

“魔师侵袭？”叶令清为之一惊：“魔师通常不是只会单独行动吗”

“你有所不知，近期魔师相关的活动很频繁，阴阳宗的陨灭更是魔师最为猖狂的一次狂欢。”

“阴阳宗的毁灭与魔师相关？”叶令清更惊讶了。

“嗯，这是有确凿证据的，只不过仙界并未做出相应举动，我猜……”

星月娜没说话，但目光却移到了自己身上，这是叶令清第一次从星月娜眼中见到寒意。

“仙界与一帮魔师有勾结？”

星月娜向他点点头。

叶令清不屑地笑了一声：“真是讽刺。”

“所以我们面对的将会是整个仙界，包括那群少有甚至从未露面的阴影。

“还真是一个……重磅的消息啊。”

“接着往下吧。”说着，她又抬起头看向了星空：“在数天的逃亡下，最终只有我和二哥活着来到仙灵市，并且幸运的见到了院长泽凌。我父亲星月浩曾经救过院长一命，靠这这份人情，我和二哥被院长收留，并由他亲自培养。只可惜……”

说到这，星月娜顿了一下，叶令清看到她那抹忧郁又出现了：“一次假期，我和二哥在逛夜市，未曾想竟然有人敢在学院附近进行暗杀。”说着，星月娜将左手的长袖手套脱了下来，露出了一道从手腕延至肘部的伤痕。

“我还好，只是胳膊挨了一刀，在二哥的掩护下，那时还是个普通女孩的我成功逃回了学院，但二哥……我最后的至亲，却永远离开了我。从那之后的每一晚，我都会做这样一场梦：我在努力奔跑着，周围是熟悉但令人恐惧的街道，身后二哥与敌人战斗的声音越来越小，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自己的喘息声。到后面，我的身体已经累到要融化了一般，但我还是要用尽全力的迈开步伐，只为了回到这个绝对安全的新家里。”

叶令清开不了口，他知道自己无法安慰星月娜。

“但那时我还和之前的你一样不清楚真相。”说到这，她又把目光放在叶令清身上，这次，他从星月娜的眼神中感受到了比自己强烈数倍的无力和伤痛：“直到有一天，我无意了解到了魔师是如何毁灭隐世宗门莲云宗的，我觉得和记忆中的遭遇好像好像，于是去问了院长。说起来，那时院长也是再三确认过我的意见，我也一直认为自己最需要的就是真相，为此，我完全可以付出自己的一生。”

说到这，一抹凄惨的笑容从她脸上浮现而出：“你知道吗，当我得知这一切都出自仙界之手、并且魔师很可能与仙界勾结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三观崩塌了。仙界最为光亮和最为黑暗的一面竟然相互勾结，甚至以此去伤害他人，这说出来是多么的可笑。一夜之间，我失去了正常人应有的判断能力，我开始觉得世界的一切都是刻意设计好的，周围的人都是戴着面具的杀手。我开始戒备一切，甚至是戒备院长，这也是他如今总以我意见为准的原因，当然，这仅限于与我相关的事。”

“比起你，我还算是比较幸运的了。”叶令清由衷地感叹道。

“不。”星月娜立刻否决了他的话：“我们都是不幸的人。”

“……也是。”

“但其实，院长已经尽力了。早在四年前，院长就在筹备一个名为‘灵晖’的宏大计划，其目的是拉拢现今已知为绝对中立的势力，并组建出一个只属于中立势力的组织，或者说是联盟。当出现足以危及到各方联盟势力的危机出现，灵晖联盟将正式成立，之前计划还处在静默阶段，同意加入计划的势力也还是保持着原况。不过现在灵晖联盟已经成立了，院长正式启动了灵晖计划，只是没有明面宣布而已。这个消息仙界中枢是知道的，但如今，他们反而是越来越过分，显然，他们的目标正是我们这些不受仙界管制的中立势力。”

“那联盟内的其他人，就是我们的同志么？”

“嗯，包括你我。”星月娜将手搭在了叶令清的手上：“从你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是我们的同志了。”

“同志……”

叶令清看向了星空。浩瀚的夜空只有点点星光在微微闪烁，但他知道，在这片黑暗的背后有着上千亿颗恒星，他们如同眼前的点点星光般，在这片黑暗的背后一齐散发着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