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有初五祭祖的习惯，也被称为“破五节”。

按道理，初四的时候就要准备好进献的八宝。徐渡行在闲云阁的书房里铺开宣纸，把毛笔递给唐朦：“朦朦，要不你帮我写吧？”

唐朦嫌弃：“你怎么这么懒？你们家祭祖，让我这个外人来写，像什么样？”

徐渡行眉梢一挑。

一般不会书法的人，第一反应应该是说自己不会写，但唐朦似乎完全不怀疑自己的能力，只是觉得不合适。

“朦朦，不会书法没什么大不了的。”徐渡行把人揽到怀里，捉住她的手，故意刺激她，“来，我教你。”

【烦，谁说我不会写，我练字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唐朦在心里恨恨地想。

徐渡行这么一听，忽然想到，他们俩的年龄差，可能是以百以千计的，顿时有点郁卒。

但很快，他又心态很好地觉得自己和唐朦真是有缘，隔着这么远的时光都能相遇。

于是他捏着唐朦的手，握紧毛笔，挥洒写意地写下八个字：

清风出袖 明月入怀

唐朦顿时嗤之以鼻：“你还想学王羲之呢，你是那种淡泊名利的人吗？”

“我是取的字面意思。”徐渡行放下笔，捏了捏唐朦的脸，说，“你才是明月，一不小心就跌进了我怀里。”

“土味儿情话。”唐朦吐槽了一句，把笔提起来，骄傲地在纸上继续写道：

兴来醉倒落花前，天地即为衾枕。

机息忘怀磐石上，古今尽属蜉蝣。

徐渡行眼前一亮：“朦朦好胸襟啊，古今尽属蜉蝣，看来你对时光流逝、岁月变迁很有感悟。”

说这话时，他故意把手放在唐朦肩上，手指触到她的脖颈，听到她在想：

【那可不，一醒来就到了千年后，谁能比我更有感悟？】

为了套出更多信息，徐渡行不等她回答，又接着问：“对了，你繁体字写得蛮好啊，而且还是瘦金体，现在练的人并不多。”

唐朦脸色微变，心里乱糟糟地想：【废话，这是徽宗所创的字体，虽然他是个渣渣，但在我们那会儿，皇帝的喜好就是风潮。我们家可是皇商，当然要练来讨好的。】

徐渡行心中一喜，终于问到了朦朦所属的朝代。

宋朝，宋朝好啊。虽然一时也想不出为什么好，不过朦朦在的时代，那必然是极好的。

“手起开。”

闲云阁里暖气足，唐朦被他贴得热，放下笔走到一旁坐下，说：“你快点正经写，不是要带我去见那位圈内人士吗？搞快点儿。”

徐渡行不情不愿地写起字来，幻想着唐朦穿宋代装束的模样，决定晚上偷偷找点研究文献来看。

一幅标准制式的祭文写完，自有徐旭源派来的人拿去装裱。

下午两人牵着徐羡鱼，穿过亭台回廊，来到一处挂着“静园”匾额的地方。

“三表舅公和五表舅公是亲兄弟，这是他们小时候住的地方。”

徐渡行介绍完，就有得到消息的帮佣迎出来，带他去正厅。

“明律也在吧？”他问帮佣。

“明律少爷听说您要过来找他，早就等着了。”帮佣毕恭毕敬的模样，让唐朦恍然有种穿越感——不对，她本来就是穿越过来的。

“你们家这说话风俗，是不是有点太封建了？”曾经的封建大小姐唐朦谴责道。

徐渡行觉得好笑，解释道：“这些帮佣可不止是祭祖的时候在这里，平时族人不回来的时候，他们也是被养在宅子里的。有这个环境在，久而久之就习惯了。有好些人都是子承父业，在徐家做活的。”

唐朦心想，这我懂，不就是古代的家生子么？

你们徐家可真是牛。

帮佣立刻感激地说：“徐家对我们真是太好了，平时没什么事，也在这里拿一份工资。家里的孩子也上的是专门的族学，以后工作都有徐家帮忙介绍，整个宁县，谁不羡慕呀！”

唐朦震惊了：“你们还有族学？”

他们唐家以前倒也有，不过是修在乡下，给老家子弟读书的。

“咳咳，就是徐家投资的私立小学和中学而已。外面的人也可以报名的。”

“表哥！”惊喜又清亮的声音从正厅门口传来，一个和徐渡行有两分相似的少年走了出来。

没有外国血统，这位徐明律小少爷的五官要柔和许多。令唐朦不解的是，他身上穿着月白色的襕衫，内罩朱红单衣，脚穿乌皮靴，活脱脱一副宋制男子常服的打扮。

“这位就是嫂子吧。”徐明律很亲热地迎上来，即将靠近唐朦时，接收到徐渡行要杀人的视线，忙退后一步，作了个揖。

“表哥，嫂子，你们看我这一身怎么样？今年可是轮到我担当次祭了。”

徐家对祭祖要求是穿现代正装，不过担任一些重要职位的人，需要特地穿汉服祭祖。唐朦没想到，他们的汉服居然是宋制的。

“冒昧问一句，你为什么要穿这种宋制的汉服？”

徐明律一愣，接着谴责地看向徐渡行：“表哥，你都没跟嫂子讲过我们家的族谱吗？”

族谱？

徐渡行长这么大，倒是有过一次当次祭的经历，看到过族谱。

家族祭祀一向是由族长担任主祭，另择一德高望重的长辈当亚祭，最后从一位年轻的主支子弟中选一位当次祭。

当初轮到徐渡行的时候，他才刚成年，至今已有十年之久，早就记不清以前看过的族谱。

徐明律挺起胸膛，骄傲地说：“咱们徐家，族谱上写得明明白白，老祖宗是南宋史学家徐梦莘，着有多部史学着作。后来的子孙们也都在各个领域发光发热……”

唐朦听不下去了，平时沉稳的她竟是瞬间失态，脚下一个趔趄，吓得徐羡鱼的小手用上全力，撑住她的身体。

“你们是徐梦莘的后代？不可能，他老人家没有子嗣，倒是有一个弟弟，也是进士出身……”

说到这里，唐朦忽然意识到旁人都在惊讶地看着自己，这才回过神来。

太久没有听到那个时代认识的人的消息，她竟没控制住自己，说出了一些超出常人知识范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