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雨朦胧的黄昏给国都近郊的树林增添了一分冷意。

那些从国都城内驶出的马车在树林湿润的泥土小路上印下了深深的车辙，五五载着戴奈利小心翼翼地躲避着泥坑和凹凸不平的路面向前走着，他们在城郊不远处的一家酒馆前停了下来，戴奈利跳下五五的背，将它领到屋后一处没有其他骑兽的屋檐下休息。

随着陈旧木门上铃铛发出的声响，戴奈利迈进了这家从未见到过的酒馆。

“呼唔～”屋内热气蒸腾，与树林里的冷清气氛完全不同，前厅的人们各自忙着自己手里的事情，似乎没人发现戴奈利的光顾。

他没有理会其他人，自顾自地向大厅走去。杂乱的声音与他先前去过的那几家声色场所区别不大，映入眼帘的也尽是一些红黄色夹杂在一起的光魔法。

屋里的瞬间升高的温度令戴奈利有些不适，他脱掉了毡帽和手套让自己的皮肤凉快下来。

“嘿！快看这是哪位！”一个尖锐的声音在戴奈利的身后传来，他正是这间酒馆的男老板，一位身材矮胖的油腻男人。

“啊……”戴奈利闻声看去，他这才注意到那个跟在自己身边的男人。

“你就是圣地的海瑞先生吧，说实话，我观察了你好一会才敢确认，我真的没想到……你会出现在我们这里。”男老板不敢相信地打量着眼前的戴奈利。

“是的，先生，我是海瑞。”戴奈利礼貌性地回应他。

“是谁介绍你来到的这里？还是……你自己找来的……”男人滔滔不绝起来，“你可真有眼光，我们酒馆里的漂亮小姐可多的是，那些与你年龄相仿的女孩们性格都很开朗，她们最擅长聊天和玩游戏了～”

“我……呃……”面对男老板的这番自我介绍，戴奈利似乎很难插进去话。

“青春是无价之宝！大家都喜欢比自己年轻的小姐，或许……你？没关系……我们还有更年轻些的女孩，如果你喜欢她们的话，随时可以奉陪！”男人引着戴奈利走到了大厅里的一处展台前。

在这里，女性被对象化的方式和过去拍卖女奴的情形有相似之处，她们站在展台上被公共展示，客人们肆意讨论着乳房与性器官，她们被降格为纯粹的“景观”。然而关于她们的性格和内心世界，人们却是知之甚少。

“唔呃……”看着身边的那些看客们，戴奈利发出一阵厌恶的声音。

“嗯？海瑞先生，你不必在意其他人，那都是些粗鄙不堪的家伙。而你可不一样……别担心，今天有我的特许，保证女孩们以你为先，在这里，你想做什么都可以～”男老板侧了侧身子，将自己的身体隔在其他客人与戴奈利之间。

“所以，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男老板继续追问。

“凯伊。”戴奈利脱口而出了这个名字。

“凯伊？是她的名字吗？”男老板皱眉。

“不……”戴奈利随即又后悔起来这样说，大概率凯伊也不想继续使用自己原本的名字在这里生活，这样问根本行不通。

“她有栗色的头发和蓝眼睛，脸上或许还有些隐隐约约的雀斑……年龄比我要稍大一些……”戴奈利开始凭借着回忆描述起凯伊的模样。

“唔嗯……”男老板在脑海里复盘起女孩们的模样。“这个描述太宽泛了……萨维若拉大陆到处都是蓝眼睛。”

“还有伤疤！”戴奈利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的手上和身上一定有烫伤的伤疤！”作为长期在药坊学习药剂制作的学徒，烫伤的痕迹就是最好的证明，更何况他们分别的那天还遇到了一场大火，凯伊身上绝对会有这样的印痕。

“啊哈！我知道了！”男老板豁然开朗，“是凯莉！正巧我们的酒馆里有这样一位特殊的小姐……你果然是个眼光独特的人，凯莉虽然算不上多么的漂亮，身上还有疤痕，但是我敢保证，她腰上的烫痕是我见过最性感的伤疤！”

“凯莉……”戴奈利内心一阵惊喜，他有预感男老板口中的凯莉应该就会是自己一直寻找的姐姐凯伊。

听到男老板喊着凯莉的名字，展台前那些聚在一起的客人们不怀好意的盯着戴奈利笑了起来，他们的眼神仿佛在嘲笑着戴奈利的选择，同时也以最轻浮鄙夷的态度审判着凯莉。

“……这次是，圣地来的海瑞先生……我相信你不会给我把这一切搞砸的，凯莉，好好伺候他，亲爱的……做得好这次的提成我给你翻倍！”戴奈利望向一旁漆黑的走廊，男老板正带着那位叫凯莉的小姐向他走来，同时嘴里也在喋喋不休着叮嘱她的话。

“嗨！海瑞先生，这位就是凯莉小姐！”男老板拉着凯莉的手走来，他顺势推搡了一把凯莉，让她假作不经意间地倒向戴奈利的胸口。

“啊！”凯莉踉跄几步，才勉强让自己没有过于失态。

“你没事吧。”戴奈利连忙搀扶住差点跌倒的凯莉。

“唔……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男老板满意的给了凯莉一个眼色后便离开了。

凯莉一直低着头，她的头发散落在肩膀上挡住了视线，这样可以避免直视客人而造成的尴尬。

戴奈利心跳地厉害，他慌乱地拉了把椅子让凯莉坐下，然后自己坐在了凯莉的对面。

“坐在她身边伙计！除非你想被人嫌弃～”有个邻桌的客人见戴奈利这副手忙脚乱的模样故意打趣地说，“这可不是牛排餐厅哈哈哈哈……”他顺势靠近戴奈利，并扔给了他一个气烟盒。

“凯莉小姐？”戴奈利没有理会邻座的人，他的目光一直聚焦在凯莉的身上，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清她的脸。

“您好……海瑞先生……”凯莉慢慢地抬起头来，她用疲惫不堪的双眼注视着戴奈利。“很荣幸能与您共进晚餐～”她说着将垂落的头发挽到耳后。

“凯莉……”戴奈利屏气凝神的望向她，正当凯莉那双纯净的蓝眼睛与他的目光对视，戴奈利的脑海中立马掠过了在翡翠山道时候的千万个景象，此刻他是无比的坚定，面前的人就是姐姐凯伊，“姐姐……”这次他压低声音叫道。

“什么？！”凯莉被戴奈利的这声呼唤惊呆了，她先是怔怔地打量了一番戴奈利的脸，而后眼眶慢慢地湿润了起来。

“姐姐！”戴奈利稍稍提高了音量，他不确定再这样嘈杂的环境下凯莉是否听清了他的声音。

“你是……戴奈利？”凯莉声音颤抖地说。

戴奈利几乎将自己的半个身子都伏在了桌子上，他一把握住凯莉的双手，激动的连连点头。

“姐姐，我来了……我终于找到你了……”戴奈利的手握地十分用力，好像生怕放松一点，对方就会马上消失一般。

“天呐！女神保佑！戴奈利……真的是你！”凯莉的泪水夺眶而出，“戴奈利，亲爱的……你还好吗！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一边哽咽地说着一边用手抚摸着戴奈利的脸。

“相比起你的处境……我不需要担心……”戴奈利用那双充满着疼惜神情的眼睛看着凯伊。“真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相遇……”

凯伊环顾四周，确认周围没有其他多事的人后便拉起戴奈利准备换个安静点的房间单独相处。

被突然带起的戴奈利下意识地将刚刚放在桌子上的那个气烟盒顺在手里。

“不！”凯伊发现了他的这一行为，毫不犹豫地打掉了戴奈利手中的东西。

“啊……”戴奈利脑袋发懵，但他没有多说什么，继续跟着凯伊去了。

这些房间原本是用作给小姐和没规矩的客人们联络感情的地方，所以装修的氛围十分暧昧。戴奈利尴尬地跟在凯伊的后面走进了房门，他几乎不敢多看周围，生怕凯伊会嘲笑他什么似的。

“在这个地方，任何人给你的东西都不要接触。”凯伊说着在自己怀里的口袋中掏出了一支细小的金铜色烟管。

“那是＇疯狂的淡奶油＇，一种上瘾性烟气，只要沾染到它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掉了！”凯伊说着把手上的烟管递到戴奈利手里，“还是用我的东西吧。”

“不，姐姐……我没有吸烟的习惯。”戴奈利看出了凯伊的误会，他忙把烟还给了凯伊。

“哦！哈哈哈哈哈～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呢～”被拒绝的凯伊先是愣了愣，而后露出一个窘迫的表情，“被改变的只有我啊！”她说着猛吸了一口手里的烟。

“姐姐……”戴奈利很难过看到姐姐现在这副模样，他拿出一只手帕给她，示意她擦一擦脸上那因为流泪而斑驳的脂粉。

“这里环境很糟糕吧？以后不要再来了，那些天天想着法子偷卖毒品的商贩和满口污言秽语只想找乐子的嫖客都不是你该接触的人……”擦干净泪痕的凯伊一边熟练地补着妆一边通过镜子看着戴奈利说，“虽然你还什么都没说，但我看得出，你现在过的很好，我真为你高兴……真的！＇海瑞＇？是你的新姓名吗？真好，你以后也是有名有姓的先生了！”

“姐姐，我们离开这里吧……”由于凯伊喋喋不休的话语，戴奈利的声音被她彻底忽略下去。

“你现在是在曙光郡生活呢吧？我记得你小时候说过，要来国都这里，嗯？你的梦想实现了吗？我相信你，你很有天赋，作为一名曾经的天才小药剂师，你一定可以……”凯伊说着，声音再次颤抖起来。

“姐姐！”戴奈利试图打断她的话。

“你也能成为像塞尔宁公爵先生那样优秀的人呢！我真的，为你感到高兴！别看我现在身处这泥淖之地，但我每天都在为你，为祖母祈福……同时我也期待能够再次见到你们……现在……我见到了？我……为什么……会这么难受呢？”凯伊伏在化妆台前哭了起来。

凯伊看到眼前的戴奈利不只有激动和高兴，这复杂的情绪里还夹杂着一些对于戴奈利的羡慕之情。她曾经也是与戴奈利一样充满了理想和希望的少年，她还记得自己想要在天空之城奥若拉开一家属于自己的药坊，一家没有祖母在身边唠唠叨叨的药坊，她还有大好的青春年华没有去享受，怎么会在恍然之间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姐姐，我们回去看看祖母吧。”戴奈利轻轻地走到凯伊的身边，安慰似的拍打着她的后背。此时的他非常能理解凯伊的心情，他不想过多的询问什么，因为他知道，安静地陪伴才是凯伊现在最需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