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翌日，大宋临安宫城，大行夜宴。

在陈煜印象里，历史上着名的皇家饭局，大都没有什么好事——

秦赵渑池会，辱人！

煮酒论英雄，吓人！

杯酒释兵权，搞人！

最直接的应当是楚汉鸿门宴，那可是要砍人！

宴无好宴，今夜五国同殿共席，不知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泉州众人从丰乐楼临行前，段紫烟找到陈煜房间。把手中六脉神剑递与陈煜，说道：

“陈公子，今夜进宫，如若一切顺遂，妾身应当就会留在宫中了，再想出来，怕是已不知何时何日。这把家传宝剑劳烦公子先代为收藏，日后但有机会我再找你取回。”

“好吧，那暂且先放在我这里。陈某再说一遍，今晚行事时千万不可冲动，时刻谨记——公主报仇，十年不晚！”

“放心吧，记得呢。”

“你今日怎么瞧着怪怪的，似乎比平日里......臃肿了些？”

“嘿嘿，妾身总不能穿着这身男装去魅惑大宋官家吧，内里还套着一身偷......寻来的宫女衣衫呢，快要热死啦。”

“呃......”

到了时辰，一行人便被引入宫中，一路上左顾右盼，不断惊叹。

这帮人都是首次进入大内宫城，一路上瞧着这极尽奢华的所在，早已眼花缭乱，纵然是段七公主，此刻亦觉大理皇宫太过寒酸......

倒是陈煜觉得平平无奇，不过如此——

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了，不说这临安皇城只是一处小小行在，比之故宫紫禁城差的老远，怕是都不如横店影视城里的大殿雄伟壮阔......

无知者无畏啊，要是陈煜知道眼前随处可见的金饰是真正的足赤黄金，而不是金粉涂刷，怕是比同行之人都更要震惊吧......

终于进入了金銮殿，便是今日御宴之处，殿前高悬“文德殿”牌匾，正是书画大家——大宋本朝官家、高宗赵构所书，看来的确是继承了父祖的优良艺术基因......

从文德殿三字便知，本朝的重文轻武国策，早已深入骨髓。

此时文德殿上除了忙碌着的内侍和宫女，便空空如也。自古以来便约定俗成，最尊贵的客人定是最后一个到临，好似来早了便有失身份......

那泉州队的众人自是第一波到的，无形之中便被分了等级，等于明确告知：

你们只是些死跑龙套的，多吃菜少喝酒，最好憋说话！

那安排的座位也自当是在角落里咯——

大殿从中间一分为二，左右相对。

左侧首排摆放了四张坐席，想来是四国番邦使节之位；右侧第一排却是五张几案，前四张与对面四张一一对应，而临近大殿门口的第五张几案则独自突出在外，显得格格不入......

领路内侍抬手一指，没错，此处便是泉州雅座。

泉州领队一再谦让，商保龙推辞不过，便在这第五张几案上坐定，其余众人在其身后依次入座。

不知等了多久，陈煜早已昏昏欲睡，忽然被内侍太监尖锐的唱名之声惊醒，睁眼望去，文德殿上已然座无虚席。

果然不出所料，左侧首排依次坐了金国、吐蕃、大理、蒙古四国使臣，身后乌泱泱一片奇装异服，杂乱无章；右侧从前至后分别是大宋右丞相、左丞相、枢密使、驻屯军都统制、泉州蹴鞠领队，身后百官皆着朝服，整齐划一。

接下来便是一阵客套礼仪，互相赠送点什么稀罕物件儿，嘴上说着睦邻友好相亲相爱一家人，当真是一片和光同尘，其乐融融......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是一场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家族联谊大趴......

陈煜低头夹起一片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菜品送入口中，对这正儿八经御厨出品的美味佳肴却是食不甘味，味同嚼蜡——

今晚上光注意偷瞄着那蠢蠢欲动的段紫烟了......

段紫烟此时还在埋着头左右观望，看来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大殿内忽然安静了下来，原来是那金国使臣开口奏陈了，众人立时便收了声。

像极了大姨妈，该来的总会来的。

“大宋皇帝陛下，此次我四国相约前来，是打算互相切磋一下蹴鞠，好增益各国之间情谊，不知贵国可否准备停当？”

“上国贵使，初闻此事之时，朕已吩咐下去着手筹备，现下早已妥当——礼部，将具体事宜通报一下。”

“遵旨！”

一个礼部官员越众而出，将提前准备好的内容当庭宣读，除去一干废话，主要便是赛程安排：

明日午时，四国现场抽签，确定比赛对手，随即便开始比试，自然会有两国取胜两国败北；中间休息一日，接着由首轮失利的两国进行比赛，胜者为第三名，败者自是垫底第四名；七月二十则为四国蹴鞠赛最终决赛，由两支首胜队伍决战，争夺冠军。

金国使臣听完大笑：

“大宋皇帝陛下，贵国安排得如此细致，外臣等深感厚意。只是方才听这官员所说，最后赢得冠军才奖励千两黄金，实在小气了些。不如依外臣所请，将这彩头设的再稍大一些，才显得体面——想来诸国使臣皆有此意！”

“外臣附议！”

只见其他三国使臣异口同声，傻子都能瞧出来必是提前串通好的。

面对这四国联手，咄咄逼人的气势，骨头向来不太硬朗的赵官家只好接茬：

“贵使所言有理，确是寒酸了点。不知贵使想要增添几何，黄金万两可否？”

“谈及金银有伤感情，外臣提议有二，一来是大宋皇帝陛下指定一位公主殿下，与胜者之国的皇帝或储君和亲，结秦晋之好；二来嘛，便是在边境广开榷场，增加各国民间贸易；此两者作为赏赐的彩头，于国于民皆有大利，还请陛下恩准！”

“还请陛下恩准！”

其他三国跟复读机似的，还是开了高音喇叭的。

图穷匕见，终于露出了爪牙——想必和亲都是虚招，增开边境榷场才是此行的真实目的。

这等无理要求一出口，只听大殿右侧的大宋官员们顿时低呼一声，乱了起来。

赵构虽是懦弱，但绝非蠢笨，知道兹事体大，便把皮球踢给了群臣：

“众位爱卿，对诸国使臣这提议有何见解，且说来听听。”

官家这一开口，群臣反倒闭上了嘴，缄默不言沉默是金......

这时紧邻商保龙坐席的那位驻屯军都统制站了起来，奏陈道：

“陛下，和亲之事或可商议，但广开榷场之事则万万不可！”

声若洪钟，瓷实厚重，自带低音炮，颇有振聋发聩之感。

陈煜瞅着那人背影，觉得似曾相识，这声音也好像满熟悉......

“陛下，臣常年驻守边境，对榷场之事了如指掌。现下仅开放盱眙一处榷场，便已让我朝深受其害！大量的药材、木棉、铜钱流出——这还是官方允许的；榷场周边各路数不清的粮米、官盐、铁矿走私出境，这些可是连我大宋自己都不够使的啊；更有那农桑工医各种着述书籍外传，被贩卖出境的人口亦是逐年增多——日积月累之下，此消彼长，疥癣之疾已现膏肓之势！如若广为开放，则我大宋危在旦夕！”

“岳都统此言差矣！”

没想到番邦使臣尚且无人辩驳，大宋排号第一的右丞相却站了起来，开口便唱反调：

“岳都统久处边陲，精于军事，对这榷场之事却只是一知半解，方才之言亦是不尽不实。榷场于我大宋朝好处至少有三——

其一，将我大宋盈余而他国匮乏之物高价售出，每年能增加多少岁入，都统可知？顶得上一个静江府全年的税银了！

其二，我大宋紧缺的马匹、皮革皆从榷场大批流入，岳都统的驻屯军中亦是没少使用吧？

其三，边境广开榷场贸易，互通有无，邦国之间有和无战，边境之民日渐亲善，疆土安宁，岂非大善！

另则岳都统方才言及榷场走私之事，正好要劳烦岳都统和边境州府合力整治，为榷场经营扫除此隐患才是。”

针锋相对，侃侃而谈。

这右丞相和那金国使臣眼神不经意的一碰，精光一闪，便又快速移开，好似昨夜根本没有在密室中商讨到半夜一样......

那驻屯军都统制正要起身再驳，官家赵构却先开了口：

“右相和岳都统都已陈言，左相和枢密使，二位爱卿可有何建言？”

一句问话，两坐针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