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不孝子，一声爸都不喊，就要将老子赶出家门。”林耀宗反应过来了，指着林正天的鼻子大骂：“世道真是变坏了，儿子竟然要把老子赶出家门。”

“你是谁老子？我老子二十年前死了，滚，不要脏了我林家的院子。”林正天额头上青筋爆出，怒目圆睁，眼睛里布满血丝，恨不得杀人泄愤。

林耀宗显然被林正天的气势吓到了，愣在一旁呆呆地盯着林正天，林正天继续骂道：“这么多年，要不是你，我们怎么会遭那么多白眼？又怎么会吃那么多苦头？这些还不算，从小到大，多少人在背后戳我们的脊梁骨，你还不如死了呢。

从初中开始，别人的假期就是呼朋唤友吃喝玩乐，而我林正天的假期全都耗在砖瓦厂，成型、码砖、装车、出窑，脏活累活全部干了个遍，我得自己赚学费。我妈和两个姐姐也是，当保姆，当服务员，扫大街，补贴家用。我们苦苦挣扎的时候，你在哪儿呢？

我们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带着一个小寡妇逍遥快活去了。如今，我们长大了，你却突然跑回来，要给我们当爹，谁需要你这样的爹？谁又能接受你这样的爹？”林正天声嘶力竭，似乎想要将胸中积压的所有不满都倾倒出来。

林耀宗咳了一声，虚张声势地骂道：“你这个不孝子，没有老子，哪来的你？你翅膀硬了，要赶老子走，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会遭报应……”林耀宗话音未落，林正天抄起门旁的扫把，直接往他身上招呼。

婆婆急了，慌忙上前，伸开双臂挡在林耀宗前面，朝林正天叫喊，“天儿，他是你爸呀，你这样是要遭雷劈的。”

“雷公要是那么灵验，早就劈死他了，还能让他站在这儿碍眼？你别搅和，站一边去。”林正天声音里全是警告，黑着脸瞪视自己的母亲。

婆婆被他的眼神吓到了，愣愣地放下了手臂，站在那里，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我上前几步，将婆婆往一旁拉了拉，揽住了她的肩膀，生怕她扑过去被林正天父子伤到。想来，她也是个可怜人，这么多年，她受的委屈、吃的苦头肯定不比林正天少。

林正天突然伸手，一把扯住林耀宗的领口，三下两下就将他推搡出了大门，啪地一声关上院门。然后不顾林耀宗的破口大骂，将他的鞋子，衣服，行李箱一样一样隔着院墙丢了出去。

婆婆像是中了魔，林正天丢一样东西出去，她就浑身哆嗦一下。当林正天走过来准备拉我回房间时，婆婆一把拉住林正天的胳膊，“天儿，不能这样对你爸，不能啊！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爸，是你爸呀！”

“我爸早死了，20年前就死了，妈，我20年前就没有爸了。”林正天说着眼泪流了下来，他抬起手臂握住婆婆的肩膀，“妈，他是个祸害，你就当他死了，死在外面了。”

说完，强行推着婆婆进了堂屋。我知道这会儿他们母子有话要说，便自己回了房间。

今晚是一个契机，他们母子需要彼此安抚、需要彼此开解、甚至需要将二十年来积攒的心里话全部说出来。

在平日里，就算亲密如母子，有些话不见得就能和盘托出。尤其他们家这种情况。面对出走的父亲和丈夫，他们各自心里的苦只能默默承受，说出来无济于事，只会让对方更难受。

半小时后，林正天回到了我们的房间，进门就仰面往床上一躺，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我拧了一条热毛巾，过去帮他擦脸，他扯过毛巾胡乱擦了一把，随手丢到了一旁，然后一把将我拉进怀里，说：“安心，我不想你看到这些不堪的场面，我不想你看到我穷凶极恶、六亲不认的样子。但是，我必须这么做。我们的好日子才开始，我不会让那个人搅合进来。”

“林正天，我们是夫妻，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我窝在他的颈窝，轻轻抚着他另一侧的肩膀，试图安抚他。

这糙汉是有脾气的，眼里不揉沙子。

“安心，不要说你，就是我都想不出我妈当年遭受了怎么样的罪孽，从嫁进林家的那一天起，她就忍受着那个人的不务正业，忍受着那个人吃喝嫖赌抽。再后来，那个人带着村里的一个小寡妇私奔了。你想想，一个女人，心里得有多苦，她带着三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林正天声音哽咽，我抚上他的侧脸，感到他脸上一片湿，“她曾经也是人家千娇万宠的女儿，为人妻为人母后却要受尽屈辱，她是我的母亲呀，那个人怎么忍心……”

那晚的林正天，眼泪止都止不住，他说了很多积压在心里的话。说到后来，全是对母亲的心疼和不舍，觉得只要是对不起母亲的人都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世上的儿子都这样，母亲是他们心中的神，谁都不能亵渎。哪怕是自己父亲碰碰她们，也是要碰脏她们的。何况，这个父亲还不知好歹，让母亲受尽屈辱。

一直都了后半夜，他说话都颠三倒四了，还不肯睡。我困得实在睁不开眼，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第二天睁开眼睛已经十点多了，我慌忙起身，却被糙汉一把按进了被窝，“已经给你请假了，再睡一会儿。”

我实在太困了，听他这么一说，倒头又睡了过去。都说孕妇总是犯困，果然是真的。

可是，不一会儿，被院子里的说话声吵醒了。仔细一听，是村长的声音。林耀宗竟然找来了村长，这是要闹到人尽皆知？这人果然是个没脸没皮的货色，自己不怕丢人现眼，也不顾及儿子的脸面。

我起床，肚子很饿，找了零食胡乱吃了几口。我不想过多掺和这些事，我要等着村长离开了再出去找吃的。

怎么说呢，新媳妇进门，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和丈夫统一战线，将他拉进自己的阵营。女人在婆家的地位，很大一部分是由丈夫的态度决定的。只要他爱着你宠着你护着你，婆家其他人都会对你礼让三分。至于其他出力不讨好的事，装聋作哑，少参与为妙。尤其是我现在有了身孕，自然更是能躲则躲。

临近吃午饭时，村长离开了，我隐约听到村长说让林正天想开点，就算他爹曾经荒唐无稽，现在老了，不让进家门也说不过去。

接下来几天，村长天天来，一来就坐老半天。后来我才知道，林耀宗被儿子赶出家门，便去找村长告状，看村长懒得搭理自己，就在村长家门外撒泼打滚，扬言村长要是不管，就要吊死在村长家大门上。村长无可奈何，只能先安排林耀宗住进自己家。被逼无奈之下，只能天天跑来做林正天的思想工作。

另外，村里几位有头有脸的人估计也是搪塞不过，来了好几趟，他们给林正天做思想工作，可林正天就是不松口，坚决不让林耀宗回来住。

过了几天，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林耀宗竟然去了我家，找我爸告状去了。在我家院子里又哭又闹，话里话外说林正天不让他回家是因为我不让，简直是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