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林正天赶到我家时，林耀宗正盘腿坐在我家火炕上吃菜喝酒呢，我爸在一旁作陪，还不时帮他倒酒。

看到我们进来，林耀宗挺了挺腰背，挑衅地瞥了林正天一眼，好像在说：怎样？当着你岳父的面你还敢打我不成？

“你是真的不怕丢人现眼，在林家村闹腾得还不够，跑到这里闹腾来了。”林正天从牙缝里挤出这几句话，怒目圆睁盯着林耀宗，拳头紧攥，像是随时都要冲上去揍人。二哥还是经过一些事的，他肯定不愿意看到林正天父子在我家上演全武行，看到林正天气成那样，打着哈哈拉他坐到一旁的沙发上，给他点了一支烟，让他消消气。

我爸这人一向严肃，甚至可以说不苟言笑，年轻时的军人生涯让他练就了一身铮铮铁骨。除了在我面前总是一副和蔼可亲的笑脸以外，在别人面前向来一脸严肃。村里的小孩看到我爸都会绕着走，就算是我哥他们小时候，也是能躲则躲。

但是，这会儿，却满脸堆笑，听着林耀宗的控诉，我爸不时嘿嘿干笑两声，好像林耀宗说的话真的很搞笑似的。也是难为了我爸，为了我，不得不跟这样的人周旋。

想想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现在肚子里有货了，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我爸只能选择退让。

“亲家，当时年轻，在家呆不住，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无可厚非。现在我老了，不得回家养老啊，你说是不是？”林耀宗声音里竟然有几分得意。

我爸嘿嘿笑着打马虎眼儿，看了一眼林正天。那一眼满含同情和心疼。但凡有点责任心的男人，怎么会只顾自己逍遥快活，对老婆孩子不管不问这么多年呢？

“儿子现在挣钱不少，孝敬我一些也是应当的。”

“亲家，你是不知道，现在孩子翅膀硬了，竟然不认我了，将我从家里赶出来了，你评评理，这是什么世道？”林耀宗满脸怨气，时不时瞪一眼林正天。

“亲家，就算我离家二十年，现在回来了，不住家里还能住哪里？”

“话说回来，我不在家这些年，也免得他们受累养着我，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个不孝子倒是艳福不浅，我这儿媳妇长得好看，可到现在，一声爸都没喊，你说这是什么事？”说着，摸着下巴偏着头半眯着眼睛看我，眼神里全是色眯眯的下流样子。

我心里作呕，二哥本能地往前挺身，试图让我躲在自己身后，躲开林耀宗看向我的视线。我爸的脸一下就阴沉了下来。说人家的女儿不懂礼貌就算了，作为长辈，怎么能说出艳福不浅这样的话呢？还用那种眼神看自己的儿媳妇，真是为老不尊。

而那林耀宗毫无察觉，喝了一杯酒，继续絮絮叨叨，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叹着气说：“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这不孝子竟然把我赶出家门，连我的行李也从院墙上丢了出去，你说……”

林正天一直低着头，并且越来越低，看那样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过这样的无助和尴尬。

我爸显然是生气了，又不能撕破脸皮，只好不停朝我二哥使眼色。我二哥故意使坏，装作没看见，坐在那里偷笑。我实在看不过去了，偷偷踢了他一脚。二哥看过来，像是要讨赏，看我瞪他，咧嘴一笑，站起身来，走向林耀宗，笑嘻嘻地说：“正天是个斯文人，我就不行，脾气不好。如果是我，连你都从院墙上丢出去。你做了初一，还不让人家做十五？他将你赶出来，一点都不冤。”

话不好听，但二哥面带微笑，态度诚恳。用这么好的态度说着不好听的话，别人也不好发作不是。这是二哥的又一个优点，气死人不偿命。

“这……”林耀宗瞪大了眼睛，盯着二哥，竟然有些瞠目结舌，先前的理直气壮都不见了，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往后仰了仰，像是要躲开二哥的气场。

二哥“活阎王”的外号可不是白叫的，他脸上带着笑，眼睛里却没有半分笑意。如果不是看在林正天的份上，二哥的拳头一定会和林耀宗的门牙眼睛之类的来几个亲密接触。什么玩意儿，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数吗？

片刻的寂静，二哥突然伸手，一把拉住林耀宗的胳膊，“林叔叔，时间不早了，我送你们回去。”说完，手臂用力，半扶半拉将林耀宗从火炕上请了下来，然后，还极为体贴地将他的鞋子推到了他脚边。

回去的路上，二哥开车，林耀宗坐在副驾驶上，我和林正天坐在后座上。

我们一路无话，离林正天家还有不到两公里远时，我不停偷瞄二哥，这是要自作主张将车开到林正天家门口，再将林耀宗送进家门？多管闲事，这不是二哥的风格呀！

就在这时，车缓缓停了下来，前面传来滴滴的报警声，车没油了。二哥回头看我们，“车没油了，再不去加油站估计就得趴路上了，反正不远了，你们自己想办法回去吧。”说完，还摊了摊手，一脸无辜。

二哥还是那个二哥，他就是算准了自己的车快没油了，才坚持要开自己的车送我们。

“没多远了，我们走路回去，二哥，你去加油吧。”林正天说着推开车门，要扶我下车。

二哥伸长手臂，递了一个半尺长圆筒状的东西给我，“拿着，二哥新得的一个小玩意儿。”

“是什么？”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