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将行
作者:糖丸子的丸子 | 分类:古言 | 字数:64.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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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军户
听着阳伯公这句话的意思,好像他是要出手了。
沈镜是个武痴,“哇偶”一声,激动地叫了起来,谢琼邹胥之亦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许佑德盘着油光蹭亮的扇柄不知在想些什么,就沈睿一个人面露担忧。
账房先生早被挤出了人群,暗搓搓地蹭到了沈睿跟前,悄声道:“姑娘,待到我说‘跑’,你便跟着一起跑。”
沈睿:“?”
账房先生扫了一眼她身后的一堆人,“对,顺便跟您同行的都说一句。”
沈睿:“???”
她正疑惑着,就听得阳伯公以春风化雨的温柔语气道:“如此,那便献丑了。”
真要出手了。
一屋子的人都严正以待。
阳伯公微微一笑,朝着屏声静气目光炯炯全神贯注的江湖侠客们伸出长臂,众人的目光都放在了他紧握的掌心之中。
莫非是什么别样的武器?众人心里都有疑惑,也越发警惕。
他们均已摆出了迎战的姿态。
阳伯公道:“得罪了。”
他紧握的拳头翻了个面,朝下方对着,忽然一松手,从手心里落出个小圆球来。
众人眼睁睁地瞧着那小圆球砰得一声砸到地上,而后咻得一声尖啸,散出了一阵浓烟来。
江湖侠客:“......”
浓烟很快就充斥满了整个大堂,直把所有睁眼的都糊弄成了瞎子。
账房先生猛地一声低呼:“跑!”
沈睿晕乎乎地,一把拉住了许佑德,许佑德想了想,拖拽上自己的舅兄沈镜,沈镜顺手拉住了谢琼,谢琼下意识地把邹胥之给带上了。
几个人排成一排跑了起来,差点出不了门。
“......”
沈睿:“你们厉害。”
总算是跑到了码头,一鼓作气直接登了船,账房先生遥遥摆手泪洒运河,回去料理铺子中的一摊麻烦去了。
沈睿这才缓过神来,琢磨了一下,还是不要开口问询了。
这也太尴尬了。
哪知道阳伯公先提了这事儿,和颜悦色地问着船上几人道:“刚刚没吸进去多少白烟吧。”
众人:“没......没有。”
阳伯公继续缓声道:“那就好,这是我新研制的武器,叫做‘绝代双骄万紫千红花开满城之霹雳雷火爆弹珠’,里头放出的白烟不仅有遮人耳目的功能,还能软人筋骨。”
沈睿:“这名字听着,就很厉害。”
阳伯公哈哈地笑了一阵,挥手道:“歇了去吧。”
这艘船不大,规制却也不小,就是寻常小小富贵人家能承担得起的那一份规制,沈睿是个女娃娃,单独占了间房,剩下还有三间,许佑德沈镜一间,谢琼邹胥之一间,阳伯公单独一间。
虽然阳伯公露了非武学的一手,让大家心里都有了嘟囔,但毕竟人家名声在外,实在不敢小觑。
床上的这些小少年们,要么是官二代要么是富二代,非富即贵的那种,除了许佑德身世坎坷倒霉催的,余下的哪个不是被家里宠成个宝贝?
因着世道不平,水路不顺,难保的有出个意外的时候,是以这帮子公子哥儿小姐还是第一次坐船,怀揣着激动好奇还略有一点点担忧的复杂情绪纷纷地跑去甲板嬉闹一阵,看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胜景。
而后从港口驶入了正经运河水路,一艘连着一艘的商船官船把这胜景给遮得都看不见了,这才消停地回了船内。
许佑德老成,不知从哪儿翻出一套茶具,悠哉悠哉地开始做烹茶的准备工作。
阳伯公一瞧便笑了,“这是打算取江心水呢。”
这时候虽不胜魏晋风雅,但也略有些文人遗志,但这志向来不消放在家国天下的大课题之中,反倒最乐意灌输在养鸟逗花的娱乐消遣里。
不过许佑德一向没什么志向,他的人生格言便是“走自己的阳关路,其他人去他娘的”,是以对烹茶这种娱心乐己的活动极为推崇,慢悠悠地从老红木描金雕花匣里取出一块茶饼,拿起个玉杵子,边研磨边说道:“扬子江心水,蒙山顶上茶。都是古人盖章的极好的烹茶原料,我自诩风雅,自当不可错过。“
这话说得,当真是不要脸皮了。
阳伯公朝他对着坐下了:“我来尝尝你的手艺。”
许佑德朝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边专心致志地开始烹茶来了。
煮茶的过程繁琐至极,但若是做得正当了,便有说不出的好看。许佑德面皮漂亮,手指也生的好看,细长洁白如葱,指尖上透着淡淡的粉色。他敛下眉目,收了眼中与生俱来的媚情,倒是显出几分安稳平和。
倒了茶,奉与阳伯公,许佑德笑道:“如何?”
阳伯公赞道:“杯壁咬盏冗冗,汤花疏星淡月,好手法。”
许佑德洋洋自得起来:“嘿嘿,谬赞了,谬赞了。”
沈睿看着这茶不同寻常,也要了一杯来喝,一口入喉,瞬间面目狰狞:好家伙,难喝得一塌糊涂。
这两人是怎么品出来滋味的?
阳伯公:“不过......”
许佑德笑意不减:“不过?”
阳伯公抬眸,清隽的脸上认真可显,他道:“你别有他念,心有不忿,烹煮出的茶味入口虽久,后劲不足。”
许佑德仿佛是与生俱来贴在脸皮上的笑意慢慢淡了。
阳伯公:“别有他念,恐生执念,伤人损己,天诛地灭。”
许佑德低头,却是苦笑一声,“我记下了。”
沈睿想,这是在说茶吗?便又端盏尝了一口。
瞬间苦的又放下了杯。
许佑德朝她笑:“嫌苦就不要喝了。”
阳伯公也笑道:“我妻子与你一般性情,半点苦头都吃不得,从小在家里头娇生惯养地长大。”
沈睿来了兴趣,这不再讨论弄不清的茶水了,而是八卦呀八卦,便问道:“您妻子如今该有多大岁数了。”
阳伯公叹了一声:“该有三十一了。”
沈睿:“那您呢?”
阳伯公仔细地想了想,摇头道:“我?三十七,三十八?孤身在外漂泊,倒没放着多少心思在这方面,记不得了。”
脱口而出了妻子的年岁,却记不得自己的,看来也是一等一的痴情人。
沈睿心生好感,不由地多问道:“那您和您的妻子是怎样认识的?”
阳伯公看来也喜欢这个小丫头,便直接与她说道:“这说来是天降姻缘了。南边海面倭寇横行,害了她一家子的性命,她却忍辱负重地在倭寇手下活了下来,直到那天,我恰好地端了个贼船。”
沈睿:“您还当过兵呀?”
抗倭向来是国家大事,自有军队来作战。
阳伯公:“当过,很久之前的事儿了。”
这声音轻轻的,柔柔的,如微风过境,片叶不惹,沈睿耳边却好像响起了战鼓雷雷之声,眼前好似看到了兵甲齐整的抗倭精锐。
阳伯公笑了笑:“承蒙上恩,那一晚大获全胜。可清点首功时候,我们发现首功第一的不是我们拿了军饷的士卒,而是个女人。”
“女人?”沈睿虽是这般问着,心里却有了底。
阳伯公语气里有了怀念,还多几分骄傲自得:“不错,女人。那时候我们队伍里,我是首功第一,砍了八十四个人头,但若是算上她,我就不是第一了,她砍了一百零三个人头。”
沈睿惊呼起来:“这般厉害?”
阳伯公道:“是,就是这般厉害。”
许佑德也不禁感慨:“巾帼英雄。”
阳伯公:“彼时侯,她全家被倭寇所杀,又不愿投奔远房亲戚。按照军中惯例,便只得许配军官,军规是父母之命,抓阄是媒妁之言,军中做洞房的明媒正娶,也不算是委屈。”
这也算是军中特有的风俗了,女儿家没处去,与其流落他乡沾染风尘,不如干干净净地做个军户婆娘。
沈睿:“那她是抓到你的阄了?”
阳伯公摇头:“她没抓阄。”
“没抓阄?”
阳伯公道:“她不肯抓阄,只磕头求着将军,让她留下来杀敌效忠。”
沈睿:“好一个女子!身手不凡,忠心报国,那将军是收编了她了?”
阳伯公道:“没有。”
沈睿一愣:“为什么没有?”
阳伯公:“收编哪是那般轻易的,国有法军有规,天下百姓各司其职,女儿家最重要的便是生儿育女,为我朝蔓延后嗣,壮大国立才是正理。倘若贸然开了这个口,情况守稳不住,怕是就要决堤了。”
沈睿沉默了,低头思考一阵,确实是这个理。
天下女儿家有抱负的不在少数,天下男人龟缩之辈也不在少数,可只有女儿家能生儿育女,男人只能在家躺着浪费粮食。
虽然这般说来很是悲哀,但倘若宏观布局,站在高处,也只能保一舍一地无奈。
阳伯公:“所以她就想起了一个办法。”
沈睿问:“什么办法?”
阳伯公:“她说她愿意当军户,但这配与她的男子定要比她更为强悍,她才愿意心甘情愿地侍奉,否则便赖在军里,等到有这人的出现才肯凑对。”
沈睿噗嗤一声笑起来,“确实是个奇女子。如此一来,又能战场杀敌,还能觅一个心仪的郎君。”
她说着,自己又不安起来,“也不知那将军愿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