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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将行

作者:糖丸子的丸子 | 分类:古言 | 字数:64.9万

第一百三十七章 束缚

书名:盛世将行 作者:糖丸子的丸子 字数:3352 更新时间:2025-05-19 09:49:32

只轻轻一用劲儿,雕漆的匣子便开了。

许佑德下意识地闭了闭眼,乔三却是脖子一缩,往后退了一步。

沈睿居然是看得最清楚一个,她只看了一眼,不由地“噫”了一声。

这一声倒是把两个没有自知的男人勉强地唤醒了一点的担当,虽然心里头都有鬼,但还是大跨步走到桌边,问:“怎么了?”

沈睿:“这里头是信。”

那么个珍贵的雕漆红匣,里头不装点宝贝都说不过去,但居然,装的是信。

沈睿眼拙,可不代表许佑德眼拙,他往里头看了眼,便笃定道:“这是御笺。”

何为御笺?

就是皇帝用的笺。

凡是皇帝用的东西,大抵都是比老百姓的珍贵那么一丢丢。虽然沈睿看不出来珍贵的这么一丢丢珍贵在哪儿了。

但许佑德是这方面的行家。

他又用了一眼,便把那一丢丢给指了出来:“你看笺纸右下角,上面有一行小字,淳化宣御制,是无上皇孝皇帝时代的御笺。”

乔三低着头,几乎看瞎了一双眼:“哪儿呢哪儿呢?”

沈睿也找,“我没看到有字啊,我就看到了五个小点。”

许佑德:“你当然看不到,你得用放大镜去对那五个小点,才能看到字。”

两个听话找字儿的人同时抬头,无言地盯着许佑德。

许佑德察觉到了两人不太友善的目光,吓得直摆手:“别看我,我家里做山寨御笺生意的,正品是怎样的,我自然得清楚。”

沈睿:“......我差点就信了。”

许佑德干巴巴地笑了两下,敛了眼帘,轻轻说道:“既然是孝皇帝的御笺,那我们就看看。”

沈睿却有点怕了:“皇帝的御笺,我们看了没事吗?”

乔三也道:“会不会不太好。”

许佑德惊讶地望着两人:“都到这一步了,你们现在退缩,岂不是功亏一篑?”

沈睿也不是不动脑子,只是她自开匣开始,心里头就有一股子没来由地慌乱,也不知为什么,总归不是什么好念头就是了。

乔三却被这句话给激起了斗志:“说的是,到这般关头了,决不能退!”

许佑德对这个表态很是满意:“那便看吧。”

那些御笺铺设得很是平整,主人家应该很是珍惜这些东西。

沈睿问许佑德道:“这字的笔迹你熟悉吗?”

许佑德似乎有自己的门路,所以对皇室的东西格外熟悉。

许佑德凑上前来,仔细地看了看,却摇头道:“我不熟悉。”

沈睿也看着这字迹,娟秀小楷,笔锋柔劲,她粗粗地判断道:“这看起来不像是男人的笔锋,看来好像出自深宫妇人之手。”

许佑德:“那深宫妇人的东西我是真不在行了。”

乔三催促道:“先看,先看看再说。”

最上头一封写道——

谢公亲启:

恳请谢公万万不可应允陛下之言,湉大恩拜谢!

——

沈睿琢磨着说道:“孝皇帝的后宫里可只有张皇后一人,这个自称‘湉’的女子,莫非就是皇后张氏?”

许佑德:“应该是如此没错。”

沈睿又说:“看这封信的意思,好像是孝皇帝在让谢公做一件大事儿,但是张皇后却不允。”

她再看了一边这信的意思,更加进一步地判定:“而且似乎是一个违了天下道德大义的事儿。”

许佑德:“孝皇帝年间,举国太平,还真没发生什么大事。”他顿了一下,又道,“何况,还是一件连深宫妇人都要插手的大事。”

这能是什么事儿呢?

沈睿想了想,却道:“应该是有一件大事,朝堂需得过问,后宫也得担责。”

许佑德看着她,眼里明明白白的清亮,好像知道了这个答案,却偏偏不肯说出口似得,之问道:“什么?”

沈睿回望了他的眼睛,慢慢说道:“子嗣大统之事。”

许佑德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

沈睿不看他,直说道:“先看,看看再说。”

许佑德:“好,再看看。”

她小心翼翼地把最上面一封御笺给拿了起来,抚平了轻轻地放在桌面上。这屋子里摆设也没什么东西,沈睿便拿了个碗给压在了笺脚上。

接下来便是第二封了——

谢公亲启:

湉身居后宫,论理不与朝事有染。然陛下与公所托之事,却为天下道德相背,湉亦万万不能同也,望公慎行。

——

桌边的三个人更疑惑了。不过可以笃定的事,这御笺的主笔应该就是孝皇帝唯一的皇后,张氏。

许佑德沉声道:“下一封。”

沈睿对比了一下两张信笺,摇了摇头却道:“不,应该是上一封。”

许佑德一愣。

沈睿看他,认真说道:“你当真是失了神了,这般明显的顺序都瞧不出来。”

许佑德不说话,直看着那盒子里的信笺,也不知他看到上头的字迹没有。

排列着第三封就有点长了,上头写道——

谢公亲启:

湉薄幸,承蒙君王雨露之恩,育得一子,却不得上天眷宠,半路夭折,天意也。

陛下所托,实惊骇怕人,违背纲常伦理之德,败坏夫妻父子之道,若得行此,湉羞于列国母之位,陛下亦枉为天下百姓之父!求谢公应常理道德,直言劝谏,湉于此,不胜感激涕零。

——

违背纲常伦理之德,败坏夫妻父子之道。

是什么样怕人的选择,才让张皇后做下了这等严肃痛心的批语?

沈睿慢慢地挪了眼神,从后面的评语滑到了前面的一段,四个大字映入眼帘:半路夭折。

张皇后的孩子已然去世,那当初的太子是谁?

沈睿眼睛盯着这张御笺不放,下意识地脱口问道:“张皇后有几个孩子?”

许佑德不回答她的问题,只说道:“下一封。”

沈睿心里略有惊异,不由地抬头望他。

许佑德回以了一个苍白而勉强的笑意,嘴角沉重地却好像怎么都狗不起来。

沈睿心里不忍,却还是依言拿起了叠在下头的后一封——

谢公亲启:

昨日陛下与湉于皇子宫中言,陛下布局,惊骇湉也。

吾儿与汝子同遇惊马之难,灾也;吾儿五岁折而不可承大统责,命也;吾无缘再屡兴盛中统之任,吾之罪也。待天收吾时,地狱烈火,刀枪利刃,吾甘而受之,绝无多言。此番种种,时也命也,强求不得。

然陛下之所言,实为李代桃僵,狸猫太子把戏,障目者为己,明目者祖宗前代,万兆黎民也。愿公行诸葛魏征之仁德,谏正理于陛下案前。湉亦尽全力,劝服陛下另择皇室子弟,以承大统兴盛。

贸然信去,湉之疏忽,谨拜之。

——

乔三抖抖地指着这指,颤声道:“什么意思?”

沈睿不言,许佑德亦是不言。

乔三咽了口气,又紧逼着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沈睿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好啦!”

就是这么个......意思。

信里头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张皇后在这四封信里说,真正的太子于五岁时候堕马而亡,而孝皇帝的意思,是让谢公的孩子顶替太子的位置,入主东宫,承继大统。

可这太扯了。

沈睿看向了许佑德,许佑德别了她的目光,望着漆雕匣里,轻声道:“还有一张。”

木盒里还有最后一张纸。

之前的四封御笺,几乎拼凑了一个能引起举国轰鸣的大案。如今只剩最后一张纸,不知又能反驳多少的东西?

最后一封不是御笺,只是一张普普通通的信纸,上头没写与谁,只写道——

虽死不可不尽忠。承领三十五年天赐,祈愿我朝千秋万代!

——

沈睿的目光全被这个忠字给吸引过去。慢慢地,眼眶红了。

全是因为这个字,村里先辈甚至觉得,百年人生被硬生生削成三十五年,放弃高官厚禄和世代荣华,只跑到深山老林偏远地来打鱼度日,都算是圣上的一种恩赐。

他们以为的病,是先辈强加于身,流淌不息的忠。

乔三瞪大了眼睛,呐呐问道:“我们没有病是不是?”

沈睿看着他,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乔三又大声问道:“我们没有病是不是!”

沈睿只好略一点头,与他说道:“是。”

乔三一双瞪圆了的双眼此刻却是泪如泉涌,好像把全村人的委屈此刻都给哭了出来:“太好了,我们身上没病,我们身上没病!”

他转身,一瞬间功夫便跑出了门去,不见踪影。

沈睿目送他出了门去,一眼望向了门外黑黢黢的天,就想一双眼,一个漩涡,沉得见不着底。

手腕上忽的一阵剧痛,沈睿一惊,顺着那钳她的手腕子往上看去,却是许佑德。

他的面容狰狞恐怖,一字一句,一字又一顿地问道:“你为什么放他走!”

他问得是乔三。

沈睿不说话。

许佑德不厌其烦,又用着比上一次更加可怕的语气问道:“你,为什么,要放他走!”

沈睿轻声道:“你不是也放他走了吗?”

许佑德轻轻狞笑:“其实我没有放他走。”

沈睿:“你放了,再说放不放他又有什么要紧呢?”

许佑德反问:“你觉得这件事,不要紧吗?”

沈睿:“没有什么要紧的了,先皇已经宾天,如今的皇帝也不是先皇一脉,皇位又回到了朱家人手上,过往历史就让他过去,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何必了,何必为了已过去的事儿,去束缚正将行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