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寒天，泼出去的水都能瞬间化为冰。

衣衫单薄的男孩就这样用刺骨的冷水清洗着身上的伤口，他好像是感觉不到冰冷和疼痛，因为那还残留着血迹的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

等到自己的身上不再是泥土和鲜血交融，他放下木桶，在地上砸出沉重的声音，他看了一眼那面目全非的伤口，打开屋内被虫蛀腐朽的门。

苏荨还在屋内观察着这个光秃秃的房屋，里面只有一张孤单的床，和缺了角的木桌，还有一个像模像样的火炉，只是那没什么用，已经年久失修，那细密的蜘蛛网攀爬在上面，将摇摇欲坠的天花板分割成泾渭分明的灰白色。

开门声响起，苏荨向着来人望了过去。

二人的视线隔空相撞，像是交织了几百年。

苏荨看着那俊逸的小脸上还有着未干的血迹，先是愣了一愣，隔空描摹着男孩的五官。

……有点像她家崽啊。

小男孩也先是一愣，最后目光凶狠，飞速扑过来，抓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从床上拽了下来。

力道之大，毫不留情面。

苏荨还没来得及痛呼，下一秒，一个冰凉的东西贴上她的脖颈。

她瞥眼，发现楚昭临不知什么时候抄起桌上的剪刀，自身后箍住她，眼神冷漠地仿佛在看个死人：

“你是谁？”

苏荨：“……”

崽子大了，见她的第一面就想杀她！

她这样被楚昭临挟持着，但身体并没有紧绷，因为她知道，男孩不会杀了她，那剪刀虽是凶器，但上面斑驳的锈迹，一时半会还是杀不死人的。

但她并不在乎自己小命如何，她感受着身后与她差不多的身高，二人体型甚至相近！她终于知道刚来的时候为什么会有奇怪的感觉了！

……她现在是小孩子的身形！

苏荨深吸一口气，接受了自己变回小粉娃娃这个现实。

楚昭临见她不回话，脸色有些不耐，继续贴近苏荨，扬手就要向着苏荨的大动脉扎去！

苏荨拉回思绪，赶紧抓住身后人的手腕，用力一拧，手腕脱力，剪刀脱落，掉到地上，砸出声响。

她现在就算是变成了小娃娃，但体内还是有着灵力的，对付一个营养不良的小男孩，轻而易举。

苏荨扑在他身上，不在乎自己的衣服会不会被弄脏，说道：“别害怕，我叫苏荨，我不是坏人……”

“嘶……”

楚昭临用力扯住她的手腕，张嘴就咬了下去。

鲜血丝丝滴下。苏荨痛的小脸直皱，忍不住骂道：“……你是狗吗？！松口！”

楚昭临听也不听，自顾自加重力道，阴狠地看着她，像是要和她拼命。

苏荨想伸手拨开他，可当她看着楚昭临眼底的疯狂和绝望，挥出去的手，不自觉地停了下来，感受着自己手掌处钻心的疼痛……

……算了，和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我不会杀你，也不会害你……随便你信不信，这里是你的幻象，一切的都不是真的。”

楚昭临听到这话，见苏荨没有反抗的意味，松了嘴，嗓音沙哑：

“那你来干什么？”

苏荨：“……”

她能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吗？！

男孩看都没看她一眼，语气冰冷厌恶：

“滚出去。”

苏荨深吸一口气，原来小时候的楚昭临这么臭屁……

“让我走也行，你先清醒过来，我才能出去。”

说着便自顾自一屁股坐在床上，那床只有木板和一个单薄的棉被构成，苏荨刚一坐上去，硌的人难受，她的眉头忍不住皱起来。

楚昭临看着她难受的表情，女孩身上穿的都是上好的丝绸和银纱，就连头上带的头绳都是珍珠玉髓，细皮嫩肉，娇气的要死，一看就是谁家的千金大小姐。

……和他永远都不是一路人。

楚昭临冷笑一声：“娇气包。”

苏荨眼睛瞪得圆圆的：“你说谁呢？！”

男孩没再理她，自顾自抹干净唇角的血，收拾收拾爬上床，他似乎还想一脚把苏荨踹下去，但又想到什么，也只能作罢。

苏荨见他上来了，揣摩着楚昭临现在的性格，颇有些好奇地说道：

“原来你小时候是这种性格吗？”

楚昭临身上的伤还隐隐作痛，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应付她。

可女孩喋喋不休，继续揣测道：“小孩子年纪轻轻还挺拽。”

楚昭临讥讽反问：“你不是小孩？”

苏荨：“……”

她是小孩的身体，大人的灵魂！

苏荨咂咂嘴，继续说着：“你童年好像过得很不好啊……”

“废话真多，闭嘴！”

楚昭临转过身来，阴恻恻地盯着她，仿佛她再多说一个字就要掐死她。

苏荨咽了咽口水，乖乖地“哦”了一声，抱着单薄的被子不说话了。

房间内忽然安静下来，没了少女的叽叽喳喳声音，外面的清辉洒在窗棂上，呼啸的寒风将窗上的黄纸吹得呼呼作响，一时间没了任何声响，无边的孤独与冰冷席卷而来。

楚昭临觉得身上的伤口又痛了起来。

窸窸窣窣地声响一阵一阵响起，楚昭临睁开眼睛，翻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在干什么？”

苏荨小小的头自被子里钻出来，委屈道：

“……手疼。”

楚昭临表情有一瞬间的龟裂，将她的手自被子里掏出来，只见上面的牙印已经几近青紫，伤口没有止血和包扎，轻轻一碰便会有鲜血溢出，白如细藕的手上出现这么一道狰狞的伤口，显得更为恐怖。

男孩抿了抿唇，僵硬着说道：

“都是你自找的。”

“……嗯。”

苏荨眼眶红了起来，不是她矫情，这具小孩的身体对疼痛是异常的敏锐，哪怕破个皮都能哭上好一阵，如今她的手掌已经没了知觉，虽然她也觉得哭出来很丢脸，但这身体实在忍不住啊。

微弱的抽泣声响起，又细又压抑，楚昭临抬起头望过去，只见豆大的泪珠自女孩的眼眶中滑落，苏荨强忍着不发出声音，显得格外悲伤。

……她一定是痛极了。

楚昭临心底空落落的，想也不想便说道：

“……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