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正的说，这三十年来，姜全确实没有做过对三位皇帝不利的事情。

哪怕是刺杀齐郡王，更大理由也是齐郡王是温和派，是墨天在极端情况下的备手。

刺杀，图的是一石二鸟。

但类似的事情都只是小事，姜全之所以潜伏到今天，是想等令仲羽翼丰满之后，对他说一句话。

令仲选择在今日掀桌子，也是在等他说一句话。

“先帝可能是墨天害死的。”

姜全再次抬起了头，眼神中满是恶毒和解脱。

令仲指节轻敲扶手，神色依旧平静。

这句话一直有如鱼鲠，三年来一直横插在皇室和朝廷的喉咙，哪怕是最激进最强硬的官员，都不敢吐出。

“证据？”

“奴婢就是证据。”

姜全直起上半身，扯破胸前衣物，胸膛处是不健康的惨白，喉下四寸有一颗细小的红点。

“三年前先帝驾崩，奴婢悲痛之余，想起一件蹊跷之事。

奴婢身体向来还算康健，几十年来几乎没有染疾，但先帝驾崩前一年，莫名其妙生了一场病，但因为并无大碍，所以也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正巧在李太师府上碰到了给他看病的莫大先生，便请莫大先生顺手看了，吃了一副药便痊愈。

或许陛下还记得，先帝驾崩之后，陛下念奴婢伤恸，让奴婢休假十日，但奴婢并未留在家中，而是悄悄去求见陈家主，请他给奴婢检查身体。

结果，让奴婢万死不辞。

奴婢就是害死先帝的那味毒药。”

说到此处，姜全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整个身子剧烈颤抖，而令仲只是冷冷看着他，不发一言。

稍稍稳定心神后，姜全续道：

“有人在奴婢体内下了毒，根据陈家主的判断，那味毒药却不是针对奴婢，而是针对我大令令氏。

那是失传已久的秘法，先是取得令氏精血，炼制成毒药，再注入奴婢的雪山，因此，奴婢每一次呼吸都是在释放毒性，并且，这份毒性对旁人无效，对奴婢亦无效，只针对令氏嫡系。

先帝就此因奴婢而亡。”

姜全指指胸膛那颗红点：

“奴婢本想，也本当一死已谢罪，但陈家主劝说奴婢，当然是该死，却不是此时，陈家主还说，如果给他足够时间，他还是能为奴婢取出毒药的，但这样就会被凶手察觉而警惕，因此他只是施法将毒性压制，虽然奴婢最多只剩五年寿元，但应该可以把这条命留给陛下亲自处置，也可以等到今天，把这个秘密亲口告知陛下。”

“真的是等到今天吗？”令仲冷笑道。

“陛下明察，奴婢确实是想等宁姑娘下山之后再坦白一切，但既然今日被挑破，奴婢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为什么是那个时候？”

姜全虽然还在跪着，这时已不再颤抖，上半身更是挺得笔直，轻声但笃定道：

“因为先帝遗言。”

令仲一怔，捏碎了扶手，尔后森然道：

“姜全，你好大的胆子。”

“先帝在病发之后，御医和太师太尉赶来之前，有一段小小的空隙，先帝对奴婢说了一句话，让奴婢在合适的时候转达给陛下。

先帝说，告诉令仲，穿越者不可杀。”

说罢，未等令仲开口，姜全做了一个手势。

那是只有大令历代皇帝才懂得的手势。

“先帝说，令仲这便会信了。”

……

李无碍回到家中时，李蒙正在厨房里学做菜。

人人都说，李无碍文武双全，样样都是顶儿件儿，因此把李家的气运全占了，否则大令再出一个世家也不是不可能。

除了痴了一些，李蒙本也算是个出色男儿，只因父亲太过耀眼，便显得太过平庸。

小李的痴性京城闻名，可以花两三天时间学木工，也可以花两三年学习养鸡养鸭，完全不去混京都公子哥的圈子，对读书和修行也全无兴趣，可惜到头来样样都学了，样样都不精。

前几日他突然想到宁薇就要成亲了，所以又开始学起做菜，这几日除了随家中厨子外出买菜，几乎是住在了厨房里，也不知道学会了几样。

李无碍脑袋伸厨房里喊了一嗓子，便回房换了衣服，再去书房睡觉。

不多时，一身油烟味的李蒙走进书房，自己倒了杯茶，坐到椅子上发呆，直到父亲睡够睁眼。

“学得如何？”李无碍心念微动，屋内的油烟味便散尽。

“很顺利啊，基本把老吴的菜谱都学会了。”

“话说你学来干嘛？”

“教给薇薇啊，她将来总不能不做事。”

“你还担心她没人伺候？”

“那是父亲你不懂了。”李蒙很唐突回了一句，颇有乃父之风，“那是情趣，给家人做饭，很幸福的。”

“有些道理。”

“孩儿一向都有些道理。”

“嗯？你今天好像有些不同啊。”李无碍懒洋洋起身，饶有兴致的盘起了双腿，“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学的都忘了没。”

“一样没忘。”

“那就择日不如撞日？”

“等等。”

“嗯？”

李蒙闭眼合十，嘴里一阵念念有词。

“你在干嘛？”

“许愿啊。”

“请问为何要许愿？”

“今天是我生日啊，薇薇说生日那天要许愿，虽然不一定灵验，但这是仪式感？”

“你生日啊，忘了，那好像有点刻意了，要不要改天。”

“但我愿望都许了啊，改天就真的不灵了。”

“好吧，那我来了啊。”

“谢谢。”

“又谢啥？”

“谢谢父亲的生日礼物。”

“矫情。”

李无碍一头黑发忽然变得雪白，右手食指向李蒙虚点，然后深深吐出一口气，头发又恢复乌黑。

“感觉如何？”

“不错，我还以为会有很大动静呢。”

“切，我们李家一向低调，浮夸的事情做不来的。”

“同意。”

就在父子俩对话的时候，整个京都，甚至是整个修行世界都看向了太师府的方向，修为较浅者甚至控制不住的瑟瑟发抖。

因为世上又多了一个一等境界修行者。

……

城南治安分队。

范离收回目光，望向队长和队员们。

说来惭愧，加入队伍之后就出了两次任务，自从路德威队长被撤职就更没有回来过。

新队长乔四海是个精壮的男人，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一双大长腿，喜欢扒开坐着，似在炫耀。

另外八位队友今日到了六人，除了杜鹃，都是第一次见面，众人各自互相介绍了一番后，便是城北那边惊天动地的动静。

说是惊天动地，其实世俗世界是感知不到的，但哪怕是城南分队开着数道禁制，众人都感觉一阵眩晕，像是经历了一场来得快去得快的晕船。

城北那场变化的威力，可想而知。

这就是李太师今天和皇帝说的出子吧，但具体是什么回事，是他提升境界了吗？

“李家又多了一个一等。”

乔四海叹气道，把大长腿收了回来。

“又？”一个报过名字但又忘了的哥们替范离问出心中疑惑。

“嗯，李太师一等七品，如今李蒙也晋升一等了。”

众人闻言俱是大骇，都知道太师之子李蒙多学无术，连修行的门槛都未跨过去，如今竟然一朝入一等。

要知道，一等已然是准神仙境界了，放眼整个修行世界，到达这个高度的都不过两只手可数。

而京都李家居然占了两个！

咦，为什么要说京都李家？

此时相顾骇然的八个人里，只有范离稍稍冷静一些。

他以为李无碍所谓的出子，只是一个通俗的比喻。

没想到居然就是字面上的出子。

这一子，天下皆惊。